王明遠心頭一跳,這個問題更不好答。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崔知府那富態圓潤、保養得宜的臉龐,還有這間布置得低調卻處處透著講究的屋子,腦海裡瞬間閃過第一次見麵時自己那點“刻板印象”。
但他立刻壓下雜念,恭敬答道:
“師父為官清正,心係民生,是……是辦實事的好官。”
這話倒也不算違心,畢竟崔知府在長安府的官聲確實不錯,賑災、修水利、興文教,都有政績。
“哈哈哈!”崔知府聞言,竟朗聲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幾分玩味和自嘲,
“小滑頭!剛拜師就學會拍馬屁了?這點倒是不錯,懂得審時度勢。不過……”
他笑聲一收,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在旁人眼裡,我崔顯正,或許就是個八麵玲瓏、善於鑽營、懂得巴結上官的‘圓滑’知府罷了!
甚至可能還有人覺得我貪圖享樂,是個……嗯,腦滿腸肥的庸官?”
王明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不敢接話。
崔知府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
“那些人,要麼是眼紅,要麼是愚蠢。
他們隻看到表象,卻看不到我崔顯正為何能從一個清河崔氏不起眼的庶出旁支,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究竟是什麼!”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為師今日要教你的第一課,也是我半生為官領悟最深的一點,便是——三人做事,七分做人!”
王明遠精神一振,凝神細聽。
“這‘三人做事’,是根本!
沒有真本事,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就像這次蝗災應對,若非為師采納了你的策論,結合府情加以完善,調度有方,及時平息了事態,保住了糧產,安撫了民心,就算我再會‘做人’,上麵也不會高看我一眼。”
崔知府頓了頓,語氣加重:
“但光會做事,遠遠不夠!尤其是在這等級森嚴、關係盤根錯節的官場!
‘七分做人’,不是教你溜須拍馬,阿諛奉承,而是要懂得審時度勢,懂得人情練達,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如何借勢發力!”
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仿佛在回憶過往:
“為師出身世家,卻非嫡係,母親隻是個不受寵的姨娘。
幼時在族中,看儘人情冷暖。
那些嫡出的兄長們,起點比我高,資源比我多,甚至當初科舉名次更是遠超於我。可如今呢?
大多還在五六品的位置上打轉,甚至有人早已被排擠出官場。
而我,一個庶子,卻能官至四品知府,手握實權,靠的是什麼?”
他自問自答,聲音低沉而有力:
“靠的就是這‘七分做人’!
我深知,埋頭苦乾,功勞可能被上司輕易摘走;
仗義執言,可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斷送前程;
不懂變通,一條道走到黑,隻會撞得頭破血流!
我要做事,但更要讓上麵看到我在做事,更要懂得在規則之內,用最有效的方式去達成目標!
該爭的時候要爭,該讓的時候要懂得退讓,該借力的時候要毫不猶豫地借力!
既要守住底線,又要懂得變通!
這其中的分寸拿捏,便是‘做人’的功夫!”
他看向王明遠,目光灼灼:
“柳老頭怕你成為第二個他,空有滿腹經綸和一腔熱血,卻因不懂這‘七分做人’的道理,最終壯誌難酬。
所以,他才將你托付給我。
他希望我能教你如何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去實現你的抱負,去真正地‘造福一方’!”
崔知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