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馬車的漸漸行駛,不再是山崩地裂的險峻峪口,而是相對平緩的村落地帶。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絲毫不能讓人安心。
道路兩旁,原本應該炊煙嫋嫋的村莊,此刻一片狼藉。
許多土坯壘成的房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推搡過,牆壁開裂、傾斜,甚至完全倒塌。
王明遠的內心也越來越沉重,隨著繼續前行,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再是來之前路上零星的行商,而是些拖家帶口、背著簡單包袱的村民。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臉上帶著驚恐和茫然,步履蹣跚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府城走去。
有人推著獨輪車,上麵堆著些鍋碗瓢盆和被褥;有人用扁擔挑著兩個孩子;更多的人隻是兩手空空,眼神空洞地挪動著腳步。
王明遠看著窗外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前世那場慘烈地震的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
“這麼多人……都往府城去了……”趙氏看著路上越來越多的行人,聲音帶著顫抖,“府城……能裝得下這麼多人嗎?吃的喝的……可咋辦啊?”
王金寶歎了口氣,聲音沙啞:“唉……府城怕是要亂套了……”
是啊,這麼多人湧入府城,糧食、飲水、住所、治安……哪一樣不是天大的難題?
他仿佛能看到師父那張圓潤富態的臉上此刻必然布滿了凝重和焦慮,府衙上下必定是燈火通明,徹夜難眠。
師父的壓力……該有多大?他能扛得住嗎?
雖然才拜師沒幾天,但是師父的真心托付和教導已經讓他從內心深深的認可。
王明遠隻覺得一股焦灼感在胸中翻騰,恨不得立刻飛到府衙,看看師父怎麼樣了,看看自己能做點什麼。
馬車在沉默和壓抑中艱難前行。
次日一早,終於,長安府那高大的城牆輪廓出現在視野裡。
府城尚未關閉城門,應是還沒到那般艱難地步,王明遠稍稍鬆了口氣。
此刻,城門口排起了長龍,都是等待進城的災民。
守城的兵卒明顯增加了許多,個個神情嚴肅,仔細盤查著每一個入城的人。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和絕望的氣息。
輪到王家馬車時,兵卒看到他們雖然狼狽,但衣著還算齊整,又有馬車,簡單詢問了幾句來處和去向,便揮手放行了。
王明遠也注意到,兵卒們雖然緊張,但並未慌亂,檢查也還算有序,看來府衙的反應還算迅速,秩序尚可,隻是不知道這般開城放人還能持續多久。
剛進城沒多遠,那位胖公子便靠了過來。
他臉上雖然還沾著塵土,但神情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從容,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矜貴。
他對著王明遠這邊拱了拱手,聲音清晰地說道:“王公子,山高路遠,此番共曆劫難,也算有緣。在下就此彆過。”
他頓了頓,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那玉佩通體瑩白,溫潤細膩,在午後陽光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他遞向王明遠:“此物王公子收好。日後若有機會來京城,可憑此物到京城最大的酒樓——望月樓尋我,到時候我請你吃全京城最好吃的烤鴨,和那日的燴麻食一般好吃。”
“對了,我叫林沐南。”
王明遠微微一怔,沒想到對方會贈予如此貴重的信物。他連忙拱手:“公子厚意,明遠心領。隻是此物太過貴重……”
不過還沒等王明遠推辭的話說完,那胖公子微微一笑,抬抬手,轉身離去,很快便彙入城中的人流,消失不見。
緊接著,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老者也走了過來。
他對著王金寶抱了抱拳,聲音沉穩:“老夫也需儘快去探望一位故友,確認其安危。此番脫困,多虧了王家諸位,尤其是令郎王二牛兄弟,更是救了老夫一命。此恩,老夫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