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遠琢磨了好幾天,才將文章寫完,又反複修改謄抄,直到自覺再也挑不出毛病,才鄭重地交了上去。
文章交出去的那一刻,心裡反而踏實了,就像完成了一場重要的階段性考核,結果如何,已非自己能掌控,索性不再多想。
比起那縹緲的機遇,眼前另一件實實在在的喜事,更讓他期待,那便是湘江府的“長安茯茶”鋪子,終於要開業了!
李茂和張文濤特意把日子定在了他休沐這日,就為了讓他這個“大功臣”能一同見證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消息傳來後,比王明遠更激動、更坐立難安的,卻是同齋舍的李昭。這幾天,李昭就跟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似的,在書案前根本坐不住。
一會兒拿起笛子比劃兩下,一會兒又湊到王明遠身邊,眼巴巴地問:“明遠兄,明遠兄!那曲子……《滄海一聲笑》!你練得怎麼樣了?指法可還順暢?調子沒忘吧?到時候咱們倆合奏,琴笛相應,定能驚豔全場!一鳴驚人!將這茯茶的名號打響,嘿嘿!”
他搓著手,興奮得兩眼放光:“為了這事兒,我這個月休沐都沒回家!我給爹娘去信,就說……就說我課業上遇到了瓶頸,要留在書院,請你這位乙班的優等生多多指點輔導,得抓緊時間刻苦用功!我娘還回信誇我懂事了,知道上進了!嘿嘿嘿……”
王明遠看著他這副“陽奉陰違”、得意洋洋的模樣,真是哭笑不得。
自打那日被李昭磨得沒法子,把記憶裡這首《滄海一聲笑》的旋律大致哼給他聽,這哥們就算徹底陷進去了。
李昭不愧是家學淵源,隻聽了幾遍,就能用笛子摸出個七七八八,還自己完善了不少細節,興奮地直呼“此曲隻應天上有”!
王明遠起初還擔心會影響他學業,委婉提醒過幾次。
但李昭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放心放心!功課我心裡有數!這音律之道,於我而言就是休息,是放鬆!練曲子反而讓我讀書時腦子更清明!”
看他確實沒耽誤正事,這次月考雖仍在丙班中遊徘徊,而且穩中有升,王明遠也就由他去了。
畢竟,在這壓力山大的書院裡,有個能全心投入的愛好,也是難得的調劑。
而就在狗娃那日來通知王明遠山下茯茶鋪子開業之事時,恰好被正在齋舍完成課業李昭聽到了,這他哪能坐得住!
連忙請求王明遠能在開業這日,一同演奏一曲《滄海一聲笑》作為節目,好打響這茯茶名聲。王明遠本想拒絕,但看他那眼神,以及之前被他纏著回憶名曲時的痛苦,最終隻能同意,之後李昭便見縫插針地拉著王明遠合練。
“放心吧,宴之兄。”王明遠放下筆,無奈笑道,“曲子我已練熟,斷不會臨場出錯,拖你後腿。”
“那就好!那就好!”李昭高興地一拍大腿,又開始暢想,“到時候,琴聲一起,笛音一和!那氣勢!那豪情!保管讓你們的茯茶鋪子一炮而紅!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王明遠被他逗樂了:“但願如此吧。”
終於到了休沐日這天,天剛蒙蒙亮,李昭就一個骨碌爬了起來,精神抖擻,哪還有平日賴床的樣子。
簡單收拾了下,三人租了輛馬車,向鋪子所在的方向駛去。
鋪子選的位置不錯,雖在城中,但不在最喧鬨的主街,且離書院不算太遠,又挨著幾家筆墨鋪子和書坊,清靜中透著文雅,很對書院學子的胃口。
他們到的時候,鋪子已經裝扮一新。
黑底的匾額上,“長安茯茶”四個鎏金大字蒼勁有力,是李茂特意請王明遠抽空寫的,畢竟一般的教諭在書法一道上,可能都比不過王明遠。
門楣上掛著紅綢紮成的花球,兩邊還垂著長長的紅綢子,嶄新的櫃台擦得鋥亮,裡麵整齊地碼著一排排用雅致木盒裝好的茯茶磚,金花璀璨,看著就顯檔次。
李茂和張文濤正在店裡最後忙碌著,指揮夥計調整陳列,見到他們來了,立刻迎了出來。
張文濤經過豆角一役,休養了好幾天才緩過勁,如今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綢緞袍子,顯得格外富態,哈哈笑著:“可算來了!就等你們了!怎麼樣?這排場還行吧?”
李茂則沉穩許多,穿著合身的細布長衫,眼裡帶著血絲,顯然這幾天沒少操心,但精神頭很足:“明遠兄,李昭兄,狗娃,裡麵請。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吉時一到,便可開業。”
狗娃一進門就吸著鼻子,聞到那熟悉的、醇厚的茯茶香,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這裡摸摸,那裡看看,比自己家還上心。
最讓王明遠驚喜和感動的是,開業吉時快到前,大師兄季景行竟抽空來了!
他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幾位在府衙任職的同僚好友,說是“恰巧路過,順道來給師弟捧個人場”。
幾位官員身著常服,但氣度不凡,往那一站,本身就是一塊無聲的招牌。
季景行圓潤的臉上笑容可掬,和幾位同僚談笑風生,偶爾看向王明遠,遞過一個“放心,有師兄在”的眼神。
王明遠心裡明白,這哪是“恰巧路過”,分明是師兄特意來給他撐場麵、鎮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