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機靈,早已手腳麻利地又取來一副碗筷,整齊地擺放在桌邊,又盛了滿滿一大碗燴麵片,熱氣騰騰著推到元滄瀾麵前。
“元……滄瀾叔,您嘗嘗,趁熱吃。”狗娃小聲說道,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恭敬。
他雖然不太明白“丁憂”具體是啥,但也感覺氣氛有點不一樣,不敢像平時那樣咋咋呼呼。
元滄瀾低聲道了句“多謝”,略帶疑惑的看了眼狗娃,接過碗筷。
他吃得很慢,動作斯文,卻一口接一口,仿佛吃的不是麵片,而是什麼需要細細品味的珍饈。
王明遠和狗娃也各自吃著,齋舍裡一時隻剩下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咀嚼聲,溫暖的食物下肚,驅散了身上的寒意,氣氛也漸漸不再那麼凝滯。
王明遠吃了小半碗,抬起頭,正準備找些話緩和下氣氛,卻猛地發現對麵的元滄瀾有些不對勁。
隻見他低著頭,拿著筷子的手停頓在半空,肩膀微微顫抖。
昏黃的燭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晶瑩的水珠倏地落下,“啪”地一聲,砸進他碗裡的麵湯中,濺起一個小小的漣漪。
王明遠心裡一緊,連忙放下筷子,關切地問道:“滄瀾兄?可是……這麵片不合胃口?還是太燙了?”
元滄聞聲猛地抬起頭來。
王明遠這才看清,他眼眶通紅,眼底氤氳氤氳著一層明顯的水光,隻是強忍著才沒有讓淚水決堤。
他迅速眨了幾下眼睛,偏過頭去,用袖子極快地按了按眼角,再轉回頭時,臉上已努力恢複平靜,隻是那鼻音卻遮掩不住。
“不……不是。”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哽咽,“麵片很好,很……很合胃口。隻是……這味道,讓我想起……想起我娘親的手藝了。我……我隻是有些想她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嘴裡,帶著無法掩飾的悲痛和思念。
王明遠和狗娃頓時都沉默了。
王明遠心裡歎了口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喪親之痛,尤其是失去母親,任何言語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隻能將桌上的鹹菜碟子往元滄瀾那邊推了推,低聲道:“既是合口味,便多吃些吧。吃飽了,身上暖和,心裡……也能好受點。”
元滄瀾點點頭,不再說話,重新拿起筷子,默默地、一口一口地繼續吃著那碗麵。隻是這一次,他吃得更加緩慢,每一次咀嚼,都仿佛帶著沉甸甸的回憶。
一頓飯,就在這種安靜而沉重的氣氛中吃完了。
狗娃手腳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又給兩人各沏了杯熱茶。
元滄瀾捧著粗瓷茶杯,兩人又簡單聊了會,說了下他算學上的疑問之處,然後定下了明日請教的時間。
一時無話,元滄瀾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頭,看向王明遠,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明遠兄,”他開口,聲音比剛才平穩了些,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今日,多謝你的飯食。也……多謝你不介意我的情況。”
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繼續說道:“今日叨擾了。日後……日後王兄若是不嫌棄,可以喚我……阿寶,或者元寶。”
說到這兩個字時,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微弱的、近乎脆弱的光彩,但那光彩迅速又被深沉的哀慟所淹沒。
他微微偏過頭,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棄和疲憊:“滄瀾這個名字……是族中長輩所起,我……我不喜歡。”
阿寶?元寶?
王明遠微微一怔,這名字……與他如今這副清冷孤高的才子形象,實在是大相徑庭。
但這般的小名,卻又透著一股孩童般的稚氣和……被珍視的意味。
這想必,是他母親才會喚的乳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