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鎮疆隨手拿起最上麵一本,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
起初,他神色淡然,甚至帶著一絲慣有的審視。
但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翻閱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又看了幾行,他的眼神驟然一凝,原本隨意靠在炕上的背脊,不自覺地微微挺直了些許!
冊子上的字句,並非那咬文嚼字之言,反而頗為直白,但其中蘊含的思想,卻如驚雷道道,劈開他固有的認知!
“……民心向背為勝負之本……邊軍非獨恃刀兵之利,更需與邊民休戚與共,使民為我耳目,為我手足……所謂‘軍民魚水情’……”
“……避敵鋒芒,擊其惰歸……不以一城一地得失為念,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運動之中覓戰機,集中優勢兵力,殲其一部……”
“……初戰必勝,首重情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之根本,在於細作滲透、消息靈通……”
“……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
還有一些關於基層組織、政治動員、瓦解敵軍、甚至土工作業、夜戰近戰等極為具體、卻又思路奇特的論述……
這……這是何人所著的兵書?!
程鎮疆自問熟讀兵法典籍,從《孫子兵法》到前朝或是本朝各位將帥的劄記,卻從未見過如此體係分明、直指核心,卻又如此……“離經叛道”的論述!
它跳出了傳統兵書關於陣型、天時地利的框架,直指戰爭最根本的力量源泉和策略核心,許多想法看似大膽甚至荒謬,細思之下,卻與他在邊關幾十年摸爬滾打得出的某些血淚教訓隱隱契合,甚至更為深刻、係統!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緊緊盯住王明遠,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這書……你從何處得來?是何孤本秘傳?著者何人?!”
他絕不相信這是一個年輕書生能憑空想出來的!
王明遠心中早有準備,雖然這些內容都來自於前世那位“偉人”的經典著作,但他麵上則露出恰到好處的“惶恐”和“坦誠”:
“回國公爺,此非成書,亦非孤本。
實是學生……學生平日雜學旁收,讀史閱經時,見古今戰事成敗,心有所感,便隨手記下心得。
又曾與恩師、同窗探討,偶聞偏遠之地的一些民間軍隊土法,或是一些前人筆記中的散碎見解……
學生不才,隻是將這些零星想法,結合……結合對邊關情勢的些許臆測,胡亂串聯、附會而成。
實是學生妄加揣測,班門弄斧,讓國公爺見笑了。”
他將來源推給了“雜學”“心得”“探討”和“民間軍隊土法”,模糊處理。
程鎮疆死死盯著王明遠,試圖從他眼中找出破綻。
但王明遠眼神清澈,態度恭謹,除了適當的緊張,並無閃爍狡黠之色。
難道真是此子天縱奇才,悟性驚人,能從故紙堆和閒談中提煉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見解?
這……這簡直比這兵書本身更讓人難以置信!
定國公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語氣變得極其鄭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期盼:
“王家三郎,你……可曾有投筆從戎之誌?”
若此子真有這般韜略,再配以門外王二牛那般的萬夫不當之勇,假以時日,大雍何愁邊患不平?
他甚至瞬間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前所未有的強軍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