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嶽清秋和謝鈞傾眼見著族長謝仲淵起身欲走,渾身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頹然跌坐回椅子裡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尤其是謝鈞傾,目光掃過旁邊還懵懂無知、隻知怨毒瞪著柳如依的楚銀環,更是慘白如紙。
城西彆院,紅袖,這把刀一旦懸起來,他這輩子都彆想再挺直腰杆做人。
就在謝仲淵布滿皺紋的手即將碰到門環的那一刻,一道清淡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
“仲淵長老,請留步。”
是柳如依。
唰!
所有的視線瞬間聚焦在她身上,驚疑、不解、困惑,如同實質般交織。
她竟然會阻止?
大房的人心頭猛地一跳,絕望中又生出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
柳如依迎著眾人複雜探究的目光,神色平靜無波。
她緩步走到廳堂中央,對著主位上的謝仲淵微微屈膝行禮。
“族長,”她的聲音裡沒有半分得意,反而透著一絲顧全大局的無奈,“今日請您與各位長老前來,並非想將侯府家醜外揚,鬨得滿城風雨,讓謝氏一族蒙羞。”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賬冊,尤其是那頁記載著“城西彆院五千兩”的字跡,語氣誠懇:“我拿出這些賬目,尤其是城西彆院的開銷,隻是想懇請族長與各位長老親眼看看,侯府的賬目究竟混亂、虧空到了何種地步,已經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境地。”
“這五千兩,僅僅是冰山一角。”她加重了語氣,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謝鈞傾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若真按族長方才所言,徹查到底,將每一筆虧空都翻個底朝天……隻怕牽扯出的,會是更多讓謝氏門楣蒙塵、讓列祖列宗蒙羞的爛賬!屆時,恐怕就不止是侯府內部的事了,整個謝氏宗族,都要被牽連,淪為京中笑柄。”
她微微抬起頭,直視著謝仲淵銳利的眼睛:“我柳如依既已嫁入謝家,便是謝家的人。侯府的聲譽,便是我的聲譽。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實在不願看到,因為查賬這點‘家務事’,讓整個閔遠侯府乃至謝氏一族,成為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讓外人看了天大的笑話去!”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謝鈞傾與嶽清秋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一鬆,又重重落下。
楚銀環聽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賬目和家族聲譽,但她看懂了柳如依此刻的姿態——那是一種俯視!
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胸中翻騰的怨毒幾乎要將她吞噬。
鈞傾哥那慘白的臉色,更是讓她心如刀絞。
主位之上,族長謝仲淵那雙閱儘滄桑的老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柳如依。
廳內的空氣比剛才還要凝滯沉重,仿佛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
他沉默著,蒼老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座椅扶手。
許久,他那張如古井般深沉的臉上,緩緩扯開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這笑意裡,有審視,有了然,甚至還有一絲……欣賞。
“好。”謝仲淵終於開口,隻吐出一個字,卻重若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