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行人用了早膳便繼續趕路。
蘇安在套馬車,瞧見裴淮瑾帶著沈知懿下來,立刻笑迎了上去。
甫一走近,蘇安咦了一聲,視線在裴淮瑾臉上徘徊一圈,“主子昨夜沒睡好?”
沈知懿聞言側身看他,果然見他的眼下隱隱浮現一抹烏青。
她手心一緊,心裡盤算著莫不是自己昨夜睡覺不老實,影響得他沒睡好了?
正要開口詢問,裴淮瑾神色淡然道:
“與你無關,不過是有些認床,既然收拾好了,儘快趕路吧。”
沈知懿瞧著他鬆姿挺拔的背影,想了想也不無道理,他那人自來挑剔,什麼都慣用最好的,這小小客棧的床怕是令他睡不安穩。
她哦了一聲,也沒多想,跟著上了馬車。
馬車又行了四日,終於到了永州。
第二日恰好是永州的“賽馬節”。
永州靠近南方,這裡水多,時人不善騎馬,不過他們雖不善騎馬,卻研究出了他們獨特的賽馬方式,那便是花式賽馬。
一聽有花式賽馬,沈知懿便坐不住了。
裴淮瑾掃了她一眼,瞧出她眼底隱隱的期待,“想去?”
沈知懿剛想點頭,卻猶豫了一下,抬頭小聲問他:
“可以嗎?”
裴淮瑾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頷首道:
“此刻時辰還早,你讓蘇安陪你去。”
想了想,他放下手中的信箋:
“算了,我同你去。”
沈知懿新生歡喜,眉眼彎彎地應了聲。
裴淮瑾這次來是以揚州富商的身份來的,穿著打扮便與平日在京時的一絲不苟多有不同。
他今日換了身水藍色直襟長衫,領口用銀絲線繡著繁複的木槿花鑲邊,腰束同色木槿花紋的寬邊錦帶,其上掛了隻質地極佳的羊脂白玉。
男人儀態矜貴,冷白的皮膚顯出幾分自有的清貴,五官輪廓如精雕般完美無瑕,整個人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
偏他大冬天還手持一把象牙鎏金折扇,白色狐狸毛大氅映出桃花眼中的深情,又給人一種風流浪蕩之感。
裴淮瑾一出現在永州城的街上,便立刻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
而他帶著沈知懿往馬場去的路上,幾乎不眨眼地給自己的女人花錢,凡是沈知懿看了一眼的,他都毫不猶豫地命人付錢成倍買了下來。
於是很快的,永州來了位瓊枝玉樹的揚州富商,出手闊綽豪擲千金的消息便在四下裡暗暗傳開了。
兩人來到馬場的時候,之前報名參賽的選手的比試已經接近尾聲。
最先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時而立於馬背之上單手控馬,時而彎身下腰撿起地上用來區隔的木樁,動作驚險又刺激,引得周圍觀眾一片叫好。
第二名則是個女子。
那女子倒是端端正正坐在馬背上,但若仔細看去,她的雙眼竟是被一條紅色的綢帶蒙著的,她僅僅憑借聲音來禦馬便能跑到第二的位置上,足以見得功夫了得。
最後又陸陸續續回來幾人。
永州城的知州為前三人頒發了彩頭。
沈知懿瞧著那女子,忍不住感慨:
“想不到永州人的花式馬術竟這般厲害。”
恰在此時,主事人大聲宣布,第一輪比賽結束後,在場之人可以臨時報名參加第二輪比試,而知州大人也臨時加了彩頭。
當知州把那彩頭拿上來的時候,全場倒吸一口涼氣,沈知懿死死盯著知州手上那一柄鎏金彎月弓,心跳幾乎破膛而出,渾身止不住地發麻顫抖。
那是大哥哥的弓!
大哥哥當初就是用這柄弓教會她射箭,便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沈府抄家的時候,不知有多少東西流落在外,想不到這柄鎏金彎月弓居然在永州知州的手中出現了!
裴淮瑾顯然也認得。
他斜睨了蠢蠢欲動的沈知懿一眼,淡聲道:
“你若是想去,便去吧,讓蘇安替你將衣裳整理好。”
沈知懿沒有一絲猶豫,提著裙擺小跑著下了場。
她的騎射是大哥哥教的,當年大哥哥的騎射與謝長鈺在京中並稱“雙絕”,曾有人感歎,說是裴鶴枕若是還在,那京中便有“三絕”。
這既是對她大哥哥騎射的肯定,也是對裴小將軍以身殉國的惋惜。
沈知懿來到主事人跟前,極力鎮定地說明來意。
主事人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神情猶豫。
“娘子……娘子可是一個人來的?”
沈知懿不明所以,想了想裴淮瑾臨行前的吩咐,道:
“同我夫君一道來的,可是有什麼不妥?”
那主事人道:
“娘子有所不知,我們這次報名的項目是雙人項目,也就是一人禦馬,一人射箭,射中最多最準的一組獲勝。”
他看了沈知懿一眼,這小姑娘看著年歲不大,身材也小巧嬌軟,主事人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會騎馬,所以話也說得不客氣:
“娘子要不……還是回家和自己的夫君商量一下?這是比賽,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的,多有不美。”
沈知懿一聽,心就涼了半截。
裴淮瑾打從那年兄長戰死後,就在鎮國公和長公主麵前起過誓,此生永不行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