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妹妹,我嫁來陳家二十年了,不知這家裡還有姑子!哪裡來的臭要飯的,趕緊從我家院裡滾遠點!”潑辣的豐腴婦人叉著腰站在院裡,手指著陳繡娥夫妻就罵。
李眠玉拉著燕寔跑到院門前聽到的就是這句,昂著下巴看了一眼燕寔。
燕寔不等她指令早已已經一腳踹出去了。
李眠玉看著她的暗衛一腳就將門踹飛了,那飛出去的門一下往裡飛,朱大城動作敏銳,環著陳繡娥避開,正中那婦人麵門。
“砰——”一聲,婦人被撞得後退兩步,倒在地上,懵了一下,後知後覺慘叫。
“娘!”“招娣!”混亂的幾聲,院裡的幾人紛紛去看地上的婦人,再扭頭去看院門口的人。
李眠玉麵上冷著,緩緩走進來,一張嬌美玉容竟是真有幾分威儀,少年暗衛稍退半步,俊俏麵容更冷,唇抿成一條直線,漆黑的眼幽深淩厲,如危險的豹貓,視線慢慢掃過幾人。
兩人無聲走進來,一身氣勢,竟是將裡麵的幾人都震住了。
包括陳繡娥和朱大城。
李眠玉環視了一圈院子裡的人,回想著陳繡娥與她說過的話,視線落在那膚黑的中年男子身上,“你,陳高柱,二十年前成親,成親半年後,陳繡娥因救母賣身離家,你為長兄,竟是連自己親妹都識不得,莫非年既老,兩目眊然?”
她再看向那倒在地上的豐腴婦人,眼中露出好奇,“你,陳高柱之妻,陳繡娥離家前你已入陳家半年,你豈能沒見過她?瞧你軀脂膏盈,肉山巍巍聳,卻目盲甚盛至此地步,豈造物分膏,獨獨遺此二竅?”
李眠玉又看向那兩個看起來年輕的一男一女,一個生得麵黑且肥壯,另一個雖麵白卻眼小鼻塌,她皺皺眉,“你們,瞧年紀當是陳高柱之子女,爾等出生時,陳繡娥已離家,如今姑至而疑,人之常情,然陌路相逢亦應有禮,怎能如衣冠禽獸,逢人輒噬?”
院中幾人愣愣的,地上的豐腴婦人已經疼得站起來了,靠著自己兒子,鼻子裡流下兩行鼻血,渾身肉都在發顫,“哪來的黃毛丫頭,嘰嘰咕咕說啥呢!都看著作甚?還不快給我將這些乞丐打出去!”
李眠玉呆了一瞬,麵一紅,看向身側燕寔,發愁又委屈:“他們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她可是借此機會將離宮後的怨氣都借此機會發了出去呢!
燕寔:“……反正他們聽完了。”
李眠玉覺得她的暗衛言之有理,但她實在不會吵架,在宮中時從來沒人敢與她吵,以至於她一時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
讓燕寔直接揍人?
是不是不大好……
婦人身上的肉都在抖,腫著一張臉氣得指揮著兒子拿一旁的扁擔,指揮著女兒拿掃帚,又指揮著丈夫拿耙子,可一時竟是沒人動,她跺了跺腳,“都聾了嗎?”
但最後動的隻有那陳高柱,他拿著耙子衝過來,被燕寔一腳踹遠了去,慘叫一聲,怕是肋骨都斷了!
“爹!”那對兒女此時才回過神來,朝陳高柱撲去。
“大哥!”陳繡娥也驚呼一聲,隻是她想上前卻被朱大城拉住了,她麵色慘然,咬著唇流淚,看著地上的黑麵漢子道:“大哥,小時候你也疼我的!如果爹娘還在,怎麼會看你這樣!你討了個屠戶女兒做媳婦,日子過得好了,就忘了自己妹妹嗎!呸,豬狗不如!”
說罷,她紅著眼睛朝院門走來,路過李眠玉時,伸手拉住她一齊往外走。
李眠玉回頭看了一眼,鼓著臉跟著罵一句:“豬狗不如!”
燕寔走在她後麵,擋住她視線,她才扭回頭,挽著陳娘子的手往外去。
院子裡的陳高柱幾人都被燕寔那兩腳給震懾住了,半點聲都沒敢發出來。
陳家就在村頭,此時正是炊煙嫋嫋時,村中小道沒有人,隻李眠玉四人,和拉著板車的馬。
陳繡娥低著頭還在抹淚,婦人麵上難受,喃喃道:“真是不知大哥會不認我,當初我離家時,他也掉了幾顆淚,現在見我落魄回來,竟都不肯分兩間屋。”
陳家的院子修建齊整,比起尋常村裡的人家要好多好幾間屋子,這些年想來條件尚可。
朱大城還是憨厚模樣,很沉穩:“畢竟二十年了,人兒女都那樣大了。”
李眠玉義憤填膺:“血緣至親,怎能因為分開太久而不認呢!”
陳繡娥雖是農婦,但因著賣身做活,心思還是敏感的,被傷到了,眼圈紅著,抹了抹眼睛,好半晌後對李眠玉和燕寔露出歉意,“我原以為回陳家村就能有著落了,如今……”
李眠玉又掏出一顆果子塞到陳繡娥手裡,“吃吧,這個很甜。”
陳繡娥看看手心的果子,又看看李眠玉,笑了起來,轉頭問朱大城:“我們今晚住哪裡?”
朱大城道:“瞧瞧這村裡可有破落沒人住的舊屋,先將就一晚上,明日去找村長看看。”
陳繡娥點頭。
李眠玉豎起耳朵在旁邊聽著,也悄悄扯了扯燕寔袖子,抬眼看他一眼,小聲:“那我們也尋一間舊屋。”
燕寔低頭看她,點頭,從懷裡掏出顆果子,重新放進她手心裡。
李眠玉高興地接著,也不問他哪裡弄來的,她又想起來一事,忽的轉頭問陳繡娥:“陳娘子,你不是還有一個二哥嗎?”
陳繡娥愣了一下,方才在陳家院子情緒激動,倒是全然將次兄忘記了,她遲疑了一下,說:“我離家時,二哥就比我大一歲,大哥都這樣,二哥……”
李眠玉俏臉天真柔軟:“剛才動靜那樣大都沒見你二哥出來,他許是都不住在那裡了,或是在外未歸來,指不定他還念著你呢!”
陳繡娥聽著耳畔這嬌聲細語,看小娘子這樣美好,眼眶濕潤,點頭。
一行人從村頭往村尾去,李眠玉本是被陳繡娥挽著手的,但她看到陳繡娥與親人相見,鼻子也有些酸……她又想皇祖父了,不知皇祖父如何了,她忍不住漸漸挨近了燕寔。
燕寔垂頭看她一眼,稍稍放緩了步子。
他們一路走到村尾,才尋到兩處破敗的屋子,且不在一處,一處在村中間的地方,一處則在人少的村尾。
村中的那一處破屋更破敗一些,且屋小,村尾那一處要寬闊一些,且也沒那般破敗,主人似離去也沒太久,除了臟亂些外無甚不好……當然,這是朱大城和陳繡娥這樣想。
李眠玉看著這兩間屋,雖已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眉頭皺緊。
這樣黑的土牆,這樣多的灰,裡麵儘是蛛網,指不定哪裡會躥出蛇來,怎麼住人?還不如和燕寔打個帳篷睡在草地上……
“小玉,今夜你便與小燕在這過一夜,等明日我去村長。”找到今晚過夜的地方,陳繡娥就鬆了口氣。
李眠玉忙收回神思,點了頭。
陳繡娥和朱大城拿著包袱就走了,板車和馬都留在村尾這一處土屋前。
李眠玉等人走後,就垮下肩膀,小聲嘀咕:“這屋子不如沒有,這樣破。”
燕寔已經環視一圈四周,讓李眠玉坐板車上去,他聲音極清,但語氣很平,“公主去坐。”
李眠玉再不想坐板車了,她幽幽歎氣,如今沒有旁人在,她可以與她的暗衛好好訴說一番心中思念,“燕寔,你說皇祖父如今會不會已經安全了正在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