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寔彎腰開始收拾地上倒塌的雜物,丟去外麵聚成一小堆,又找了些木料,在屋子裡窗下用火折子點燃,照亮這裡。
李眠玉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清瘦高挑的少年身後,看著這火光亮起後越發破敗幽暗的屋子,失落傷感,眼眶漸漸濕潤:“我想皇祖父和青鈴姑姑還有崔雲祈了,他們一定想不到我竟然會住進這樣的地方。說起崔雲祈,明日待陳娘子找到村長,我就去借紙筆來寫信。”
燕寔找到一隻掃帚,掃了一下地,便揚起一陣塵灰,李眠玉一下皺了臉,捂住鼻子,流到一半的淚頓住,“咳咳,咳咳!燕寔!”
少年回頭,俊俏秀麗,挺拔的身軀在火光下巍峨如山,他漆黑幽靜的眼看過來,“公主出去等。”
李眠玉是不滿的,可想想她的暗衛力氣大又能打……她作為公主就不和他計較了,瞪了他兩眼就出去了。
她還是坐在了那板車上,兩隻腳抵在地上,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燕寔又在屋裡打掃,便抬起手,剛想碰觸,想了想又轉過身麵朝著屋子,以防四周暗處有她不知道的人。
李眠玉低下頭,手輕輕放在胸口揉了揉,這一個月來,胸口越發腫脹,身上粗布衣衫磨得疼,她也隻能偷偷趁著燕寔不注意揉一揉。
自癸水來,從前青鈴姑姑都是用脂膏每日給她揉按的,說這樣才長得好。
李眠玉幽幽歎了口氣,不過還好,這一路上都沒來癸水。
隔著這樣粗糙的衣服揉還是不太舒服,李眠玉想看看燕寔有沒有注意她這裡便抬頭,一抬頭,燕寔剛好拿著雜物出來。
少年目光漆黑,直直看來。
李眠玉呆了一呆,趕忙將手從胸上放下來,十足慌亂卻故作自然地說:“這麼快收拾好了?”
燕寔扭過了頭,又點了下頭,出去將雜物堆在角落裡。
李眠玉紅著臉靜了會兒,才從板車上跳下來,慢吞吞往屋子裡挪,她細細打量著四周,還是和之前一樣,到處烏漆墨黑的,連一張床都沒有,隻有一處奇怪的半人高的高台。
燕寔將油布鋪在了上麵。
李眠玉就知道今晚該睡在那上麵了,她幾步挪過去,遲疑了會兒還是沒坐上去,不多時聽到燕寔回來便扭頭看過去,“燕寔,今晚上我們睡這兒嗎?”
“是公主睡這兒。”少年暗衛看著她,“今晚我睡外麵。”
李眠玉一聽就愣了,開口就要問為什麼,可很快就想起來,他們都有屋了,自然不該再如在野外一般睡一起。
可是……可是……
李眠玉可是了半天,想不出什麼來,腦袋和漿糊一樣,哦了一聲,接著便一直有些神思飄遠,動作機械地吃了一點剌喉嚨的乾糧。
院裡有井水,水質還算清澈,燕寔打了水上來,李眠玉渾渾噩噩洗漱了一番,又像幽魂一般回了那間黑乎乎的屋子。
她站在那高台旁,轉頭看燕寔似要將門關上,她連忙回過神:“燕寔!”
燕寔關門動作一頓,抬眼朝她看來。
李眠玉心裡幾分委屈幾分窘迫,她憋了半天指了指身旁的高台:“這是什麼?”
“土炕。”
“土炕?”
“隴西這兒的床。”
李眠玉哦了一聲,屁股小心坐在油布上,她兩隻手都扯著袖子,燕寔等著她說話,就站在門口沒有動。
她有些委屈和羞赧,自己一介堂堂公主如今竟非要暗衛陪著睡,說出去叫人笑話。
李眠玉支吾半天,最後踢掉鞋子,直挺挺往土炕上一躺,再翻過身,不再理燕寔。
燕寔靜等了一會兒,輕輕關上了門。
他靠著牆,雙手環胸閉目站了會兒,很快又緩緩睜開眼睛,又幽幽歎了口氣。
少年很快站直了身體,回身開了門。
進門前,他低頭看了看那道門檻,最終跨了進去。
李眠玉正蜷縮在土炕上默默流淚,這土炕這樣硬,這樣難聞,屋子裡這樣陰森,難道她住在這村子裡都要一個人睡在這樣可怕的地方嗎?
她想回去找皇祖父、找青鈴姑姑、找崔雲祈……
李眠玉察覺身後忽然貼過來什麼,一下汗毛豎立,呆一瞬後坐起來就驚叫:“燕寔!”
但當她驚恐的眼睛落在土炕上時,看到的卻是她的暗衛沉靜俊俏的臉,她的鼻子一酸,卻喊道:“大膽!誰批準你爬上來的?”
燕寔安靜看著她,展開手臂,“睡嗎?”
李眠玉漲紅了臉,捏著自己衣擺好半晌沒動。
燕寔閉上了眼睛。
李眠玉看了看,忸怩了一會兒,才嚴肅說:“你是我的暗衛,皇祖父把你給我了,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嗯。”少年暗衛聲音低得仿佛要睡著了。
李眠玉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躺了下來,在他臂上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
她很快睡去,燕寔卻有些睡不著。
他睜開眼看著烏漆漆的屋頂,好一會兒低下頭,盯著懷裡的人看,目光緩緩從她秀氣的眉,到卷翹的睫毛,再到玲瓏的鼻子,最後落到殷紅的唇瓣上。
燕寔盯著看了許久,直到柴火燒得劈啪聲響,才是閉上了漆黑的眼。
夜半,隴西郡郡治,崔府。
崔雲祈步履有些不穩地推開門,慢慢踱步到榻邊躺下,臉色蒼白,春水般的眉眼染著陰翳,侍從滿臉擔心跟在身旁,“公子的傷……”
“可有尋到公主下落?”
“……還未曾。”
“出去。”
侍從不敢多話,退出了屋子,關上了門。
崔雲祈從懷裡取出一隻金色香毬,垂下眼睫,呢喃:“玉兒,你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