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
葉空掐著點，慢悠悠地晃進了一號會議室裡。
裡麵已經坐了不少老師，氣氛很嚴肅。
鄧老師看到他過來，趕緊朝著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邊的空位上。
琅華高中的其他幾位老師也坐在附近，看到葉空進來，表情各異，有的無奈，有的想笑。
會議主題是“高三衝刺階段精細化時間管理與潛能激發策略研討會”。
主講人是衡水一中高三年級的一位資深班主任，姓胡，穿著一絲不苟的灰色西裝，年紀輕輕的頭就禿了半個，但是絲毫不妨礙他慷慨激昂的展示自己熬夜做出來的ppt，上麵密密麻麻卻是時間節點、任務分解、效率曲線圖。
“……所以說，高三這一年，我們必須把學生的每一分鐘都精準規劃到位！從清晨醒盹跑的呼吸頻率，到課間十分鐘的廁所時間分配，再到午休閉眼的深度睡眠引導，以及晚自習每一節課的時間切片……都要有標準，有考核！我們要像經曆的工程師一樣，雕琢每一個可能提分的細節！”
他在台上麵講的唾沫橫飛，台下不少衡水老師聽得頻頻點頭，認真記錄。
琅華高中旁聽的老師們平常哪開過這麼多的會？臉上早已露出了疲憊不堪的神色，不過礙於大家都很認真，也隻能假裝自己很認真。
葉空聽的直打哈欠，眼神開始渙散，身體慢慢往下出溜，想要尋找一個舒適的睡覺姿勢。
鄧老師用手肘輕輕的肘了他一下，低聲提醒他，“葉老師，你先不要睡，這會議結束的很快的，沒一會兒就結束了！”
葉空瞥了他一眼，不得不勉強坐直了一點，但是眼皮又開始打架。
他無聊盯著台上胡老師那反光的頭頂，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看來以後還是得多睡一會兒啊，要不然禿頂成那樣，蒼蠅站上去都打滑……
胡老師講到了激發潛能，“……除了時間管理，我們更注重壓力的轉化和潛能的激發，適當的焦慮和競爭是好事！我們每周進行班級排名、宿舍排名，甚至細化到每個人的單科排名波動曲線公式，就是為了營造‘比學趕幫超’的緊張氛圍，激發學生的鬥誌，要讓落後的人感到羞恥，讓領先的人不敢鬆懈！”
其實講到這裡都還算是正常，畢竟這就是他們學校一貫的操作。
這段時間葉空也見識了。
可是胡老師接下來的一段話，卻讓葉空猛然驚醒。
“比如，我最近發現，將每次模考退步最大的前十名學生照片和成績，短暫的貼在年級公告欄進行警示，雖然方法直接了點，但是效果非常顯著！極大地刺激了這些學生的自尊心，促使他們知恥而後勇，下次考試往往能有大幅提升！這就是壓力轉化為動力的完美體現！”
這話一出，會議室裡響起一些衡水老師讚同的竊竊私語。
琅華高中來的老師們卻都集體皺眉，雖然他們可能讚同軍事化管理，但是這種事情做的也太過分了……
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十七八歲青春期的孩子，那自尊心是極其的強。
直接把照片和成績貼在公告欄，不就是等於把孩子的自尊心丟在地上踐踏嗎？
隻是他們心裡麵雖然有意見，但也不會明顯的表現出來，畢竟他們這次來是學習來的。
不過，他們的視野裡，卻猛然站起來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
“胡老師，你這樣的做法未免也太不妥當了！”
所有的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葉空身上。
原本隻有胡老師慷慨陳詞和細微筆記上的會場，此刻靜的落針可聞。
胡主任講到得意處，突然被當眾打斷，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眯起眼睛，看向站起來的葉空，眼神不悅，“葉老師？你有什麼高見？”
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被冒犯的感覺。
不過是一個走神的功夫，葉空這邊居然又出了幺蛾子，當老師瘋狂的在桌子底下死命拉他的衣服，低聲的說道，“葉老師，你隻要聽就好了，這是乾什麼？快坐下。”
琅華的其他老師也是又驚又急，沒想到葉空會這麼直接發難。
葉空完全無視了鄧老師的小動作，他目光銳利的直視著台上的胡老師，聲音清晰而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靜。
“高見倒是談不上，就是覺得您剛才分享的這個先進經驗，聽起來似乎不像是在激發潛能，倒像是在公開處刑。”
公開處刑四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會議室，讓所有洪水老師的臉色都變了。
胡老師更是臉色氣得鐵青，“葉老師，請注意你的言辭，這是經過我們實踐檢驗的有效方法，是為了幫助學生知恥而後勇！”
“知恥而後勇？”
葉空嗤笑一聲，語氣帶著強烈的諷刺，“胡老師，你是不是對這句話有什麼誤解？考試退步，是學習過程中的正常波動，不是罪過！更不是什麼需要被掛起來公示的恥辱！”
他上前一步，聲音提高了幾分，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老師，“十七八歲的孩子，自尊心比什麼都重！你們把他們的照片和難看的成績貼在公告欄，讓所有人圍觀、指點、嘲笑，這叫激發潛能嗎？這分明是在摧毀他們的自尊和自信！”
如果換做以前，葉空就算是心裡是這麼想的，也未必會站出來這麼說。
可是，他現在好像真的進入老師這個身份了。
所以，根本忍不住。
“我甚至懷疑……”
葉空的目光回到胡老師的身上，變得銳利無比，“那些所謂的知恥後勇，成績大幅度提升的學生，根本不是被激發了潛能，而是被嚇破了膽！是為了儘快擺脫那種公開的羞辱而進行的絕望掙紮！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些沒能後勇的孩子呢？他們怎麼辦？他們的心理壓力誰來承擔？”
胡老師被質問的一時語塞，隨即惱羞成怒，猛的一拍桌子。
“葉空，你這是在汙蔑！是在否定我們所有的心血，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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