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充滿了混亂。
“你這個拱心石的角度不對!應力會集中在拱頂!”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大聲嚷道,他是土木工程係的高材生。
“彆跟我扯理論,我這塊木頭都快被你壓斷了!”負責搭建的同學回敬道,他的手指上沾滿了膠水和木屑。
“不對,都不對!根據《西大陸橋梁史考》的記載,這座橋的崩塌是從左岸第二個橋墩開始的,是地基沉降問題!你們現在的地基太穩了,這不‘曆史’!”一個文靜的女生舉著個人終端,上麵顯示著密密麻麻的古籍資料。
爭吵聲,工具的敲擊聲,還有壓抑不住的低笑聲,交織成一曲混亂而充滿活力的交響樂。
沒有人在意結果的成敗,他們沉浸在這種純粹的、為了一個共同目標而“瞎折騰”的快樂之中。
白日裡,那些複雜的公式、冰冷的數據、一次次失敗的實驗結果所帶來的壓抑,在此刻被汗水和笑聲衝刷得一乾二淨。
三個小時後。
一座歪歪扭扭,充滿了各種妥協與失誤,但總算勉強成型的古橋模型,顫顫巍巍地立在了實驗台的正中央。
它看起來醜陋、脆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但所有人的眼中,都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要來了!要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整個實驗室的喧囂,在這一刻被無形的手扼住,瞬間死寂。
近百名學生自發地圍成一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簡陋的模型上,他們屏住呼吸,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王浩作為社長,承擔了這最後一項“神聖”的使命。
他從旁邊拿起一根火柴棍大小的小木棍,這根木棍象征著壓垮古橋的最後一根稻草——“荷載”。
他的手很穩,慢慢地、輕輕地,將那根小木棍伸向橋麵的正中心。
時間仿佛被無限放慢。
所有人的瞳孔裡,都倒映著那根緩緩下落的木棍。
終於,木棍的末端,觸碰到了歪斜的橋麵。
哢嚓……
一聲極其清脆的斷裂聲,在死寂的實驗室裡突兀地響起,格外刺耳。
這個聲音,如同一個信號。
緊接著,在眾人驟然爆發的歡呼與驚叫聲中,那座承載了他們數小時心血的古橋模型,開始了它注定的宿命。
崩塌,以一種極其壯觀的方式上演。
最先斷裂的拱心石失去了支撐,橋麵瞬間向下凹陷,引發了連鎖反應。木棍搭建的橋身發出不堪重負的**,一根接著一根地扭曲、斷裂、四散飛濺。用沙土堆成的地基轟然瓦解,沙粒傾瀉一地。
整個過程,成功地、徹底地、毫不意外地——失敗了。
現場一片狼藉,塵土飛揚。
然而,沒有一張臉上寫著沮喪或失落。
短暫的驚呼過後,取而代之的,是如釋重負的大笑,是發自內心的狂喜。
“塌了!真的塌了!哈哈哈哈!”
“太成功了!這次失敗簡直完美!”
他們慶祝的不是模型的建成,而是這場預料之中的、華麗的毀滅。
一個男生衝到廢墟前,指著一堆斷裂的木棍,興奮地大喊:
“我就說這個拱心石的角度不對!你們看,應力完全集中在這裡了!”
另一個滿手膠水的女生也蹲了下來,撿起一截斷裂的橋身,大聲分析道:
“是材料強度問題!我們的‘膠水’粘合力根本不夠!模擬的石材強度太低了!”
那位來自曆史係,一直堅持“學術嚴謹”的女生,此刻也激動得滿臉通紅,她指著廢墟的一角,聲音都在顫抖:
“不,你們看!你們看!和史書記載的一模一樣!是從左邊第二個橋墩開始崩塌的!我們完美複現了曆史!”
這個夜晚,失敗不再是那個讓人恐懼、焦慮、自我否定的可怕魔鬼。
它變成了一次可以被研究、被分析、被慶祝的寶貴經驗。
這個看似“瞎折騰”的社團,意外地成為了龍河大學裡,一個最熱門的學生壓力釋放點,一個用親手實踐來驗證課本理論的狂歡之地。
無數因期末項目受挫而倍感壓力的學生,在這裡找到了久違的共鳴和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