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的空氣,與其說是死寂,不如說是一種被抽乾了所有雜音的真空。
連中央空調恒定的低頻嗡鳴,此刻都變得尖銳刺耳,仿佛是這片凝固時空中唯一的聲響。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識地放緩、壓抑,生怕一絲一毫的動靜,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引爆那懸在每個人頭頂的、無形的壓力。
十幾秒。
這短短的時間,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的審判。
終於,一聲咳嗽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寧靜。
那聲音並不響亮,卻沉穩、厚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塊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陸建華院士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審慎,但腰背卻挺得筆直。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沒有一根亂發。
他沒有看講台上的何宇,目光先是平靜地掃過全場,那雙在歲月沉澱下愈發銳利的眼睛,讓每一個與他對視的年輕教授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
作為華夏工程院的泰鬥,他本身,就是一座山。
“何校長。”
陸建華終於開口,他轉向了講台,聲音平穩,卻像精準的戰術打擊,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擊在眾人的心上。
“你的雄心,在座的每一位,都很敬佩。”
他停頓了一下,給了眾人一個消化這句話的間隙,然後話鋒陡然一轉。
“但是,科學研究,從來不是靠熱情和想象力就能完成的。”
他邁開腳步,一步步走向講台。
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聲響,每一步,都讓會場裡的氣氛更壓抑一分。
他沒有走上講台,而是站在了講台側麵,伸出一根布滿老年斑但依舊穩定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全息屏幕上那座美輪美奐的巨大穹頂模型。
“首先,是結構力學問題。”
他的語氣變得冰冷而嚴肅,充滿了學者麵對謬誤時的嚴苛。
“一個跨度超過一公裡的穹頂,它需要承受的,是自身的恐怖重量、內部巨大氣壓差帶來的上舉力,以及外部複雜風壓、乃至極端天氣帶來的剪切力。”
“我們用目前地球上最先進的‘T1000級’碳纖維複合材料,加上最前沿的鈦合金骨架,進行過結構應力模擬。結果是,其頂部中央結構所需承受的綜合應力,將達到一個驚人的峰值——700吉帕斯卡!”
700GPa!
這個數字從他口中吐出,讓台下幾位材料學和建築學的教授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數值代表著什麼。
那是足以將金剛石瞬間壓成粉末的恐怖壓力!
“這個數值,”陸建華院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怒其不爭的鐵青,“足以壓垮任何一種我們已知的、包括軍方最頂級實驗室裡的人造材料!”
他的手指,重重地在屏幕上穹頂的最高點擊了一下,那片區域瞬間被模擬軟件標記為刺眼的深紅色,代表著結構性崩潰的起點。
“何校長,你這不是在建溫室大棚!”
他轉過身,直視著何宇,眼神中再無半分客氣。
“你這是在用一張濕透了的紙,去糊一個天花板!”
話音剛落,不等眾人從這毀滅性的論斷中回過神來,另一道身影也站了起來。
新能源領域的錢立群院士。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沒有陸建華那種泰山壓頂的氣勢,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冷靜而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