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能源問題。”
他的聲音清晰而冷冽,直指計劃的第二個核心。
“校長您在計劃書中提到,要實現百分之百的能源自給自足。我們能源所連夜做了模擬演算。”
他抬起手,憑空調出了另一組數據,覆蓋在了穹頂模型之上。
“即便,我們將整個穹頂的曲麵,全部鋪滿我們國家實驗室裡轉化效率最高、尚未量產的‘鈣鈦礦矽’疊層光伏麵板。
考慮到龍河市的平均日照、天氣變化、季節衰減以及夜間損耗,其全天候平均能量轉化效率,絕不可能超過23%。”
“而要維持這樣一個龐大、複雜的封閉生態係統進行水、氣、有機物的全循環,所需要的恒定基礎功率,經過我們的計算,至少是其理論最大發電功率的三倍以上!”
錢立群看向何宇,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弧度。
“這個能量缺口,我們拿什麼來補?”
“靠愛發電嗎?”
這句極具嘲諷意味的話,讓會場的氣氛變得愈發凝重,甚至帶上了一絲尷尬的羞辱感。
如果說陸建華的質詢是當頭一棒,那錢立群的補充就是釜底抽薪。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
最後,一直沉默不語的李衛民總工,發出了最沉重的一擊。
他曾是國家【“廣寒宮”計劃】生態艙項目的初步設計總負責人,在這個領域,他是絕對的權威。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那一聲歎息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惋惜,有無奈,也有一絲對後輩不切實際的痛心。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長期科研留下的疲憊。
“校長,最關鍵的,還是生態平衡。”
“結構和能源,或許未來某一天,科技進步能解決。但生態,是一個近乎玄學的問題。”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寫滿了掙紮。
“在一個完全封閉的、人造的空間內,要維持長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態自我平衡,這其中涉及到數萬種已知和未知的動植物、微生物之間協同與拮抗作用。
其內部的變量之複雜,互相耦合的反饋機製之多,遠超目前任何一台超級計算機的算力極限。”
“恕我直言,我們在實驗室裡,在計算機裡,確實能模擬出像模像樣的循環係統。數據看上去很美。”
他搖了搖頭,聲音愈發沙啞。
“但在真正的生物學尺度上,隻要有一個物種的菌群發生我們預料之外的突變,或者一種植物因為微量元素的細微缺失而衰退,就可能引發整個係統的、不可逆的‘鏈式崩潰’。”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三位泰鬥。
結構力學、能源係統、生態循環。
他們從三個最核心、最致命的領域,對宏偉的【“方舟”計劃】,近乎宣讀了死刑判決。
整個會場,再沒有任何一絲聲音。
陸建華院士最後看著始終沉默的何宇,眼神中的銳利和嚴肅緩緩褪去,轉為一種長輩看待優秀但過於理想化的晚輩時,那種沉重的惋惜。
他做出了最後的總結,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墓碑,砸在了“方舟”的藍圖之上。
“何校長,你的計劃非常宏大,但它太過理想化了。”
“我們必須,從更實際的角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