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椅背上,身體深深地陷進柔軟的皮革裡,卻感受不到絲毫的舒適。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想起了龍河大學的圖書館。那裡沒有一排排的書架,隻有一個個獨立的全息交互艙。學生們可以在裡麵,以一種近乎於“神遊”的方式,構建知識模型,進行思維碰撞。
他想起了龍河大學的課堂。老師不再是知識的灌輸者,而是一個個“項目經理”,他們隻負責發布最前沿、最棘手的問題,然後引導學生,自己去尋找答案。
一個可怕的認知,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燕京大學,乃至全世界所有的高等學府,都還在用工業時代的流水線模式,生產著標準化的“知識工人”。
而龍河大學……
它在創造一個全新的物種。
錢立群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坐直身體,雙手重新放回鍵盤,眼中的血絲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顯得更加猙獰。
他必須將這個結論寫下來。
用最直白、最沉痛、最不留情麵的方式。
否則,就是對燕京、對這個國家未來的不負責任!
他開始敲擊報告的最後一部分,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骨頭縫裡擠出來的。
“校長先生,各位同仁。”
“我們和龍河大學的差距,已經不在於設備,不在於資金,甚至不在於師資。”
他頓住了。
指尖懸在鍵盤上,一滴渾濁的液體從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按鍵上,無聲碎裂。
“我們真正的差距,在於對‘教育’這兩個字,最根本的理解!”
屏幕的光,映著他蒼老而悲哀的麵容。
“他們,是在為未來,培養解決未知問題的‘創造者’。”
“而我們,依然停留在為現在,培養接受已知知識的‘傳承者’。”
最後那段話,他幾乎是閉著眼睛,憑借著肌肉記憶,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出來的。
那不再是一份報告。
那是一份遺書。
一份為一個舊時代,所寫下的,泣血的墓誌銘。
“如果我們不立刻進行一場從根源上、顛覆性的教育模式改革,我敢斷言,五年之後……”
他的手指在這裡停頓了一瞬,腦海中閃過龍河新生們那年輕而深邃的眼神。
不。
五年太久了。
他刪掉了“五年”,重新輸入。
“不,甚至可能隻需要三年,燕京大學,將會被這個時代,徹底地、無情地淘汰!”
最後一個字符落下。
錢立群全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他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
辦公室裡,重歸死寂。
隻有屏幕上的那行字,閃爍著冰冷而殘酷的光芒,像一道已經刻下的、無法更改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