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戳中了順風耳的軟肋。
他這輩子,最不怕的便是死,偏生怕的是人死了,攢下的錢卻沒來得及花——這比刀子剜心還讓他難受。
此刻聽對方這般說,他心頭一咯噔,立時便醒過神:
眼前這“強盜”分明是做過功課的,知曉他的底細,絕非隨口能糊弄過去的角色。
這般看來,求饒或是裝窮都無用,弄不好反倒會惹得對方動怒,徒增是非。
他腦子飛快轉著,眼角餘光瞥見蘇慕昭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精光,心頭忽然冒起個念頭來:
這強盜,瞧著似乎不單單是為了錢。
不然的話,憑對方方才露的那兩手,要製住他易如反掌,他早該躺倒在地了,哪還能有此刻這幾句扯皮的餘地?
他心裡也透亮,自己這條命本就不值錢,身上穿戴的、揣著的也都是些破爛,
唯獨腦子裡記著的那些消息,還算得上是樁能拿得出手的寶貝。
“好漢!好漢息怒!”
想到這種可能性,他連忙改了口風,聲音裡帶著一絲諂媚,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好漢要是看得上,儘管拿去!”
“隻是……隻是小的最近手頭確實緊,要不……要不小的用一條消息,換小的這條賤命和這袋子錢?”
蘇慕昭心中暗笑,知道這是魚兒上鉤了。
她故作遲疑,用刀尖在他脖子上輕輕拍了拍,仿佛在掂量這個提議的價值。
“消息?什麼消息能比得上白花花的銀子?”
“值錢的!絕對值錢!”
順風耳見有門,趕緊說道,
“這小小渡口三四個村鎮裡,沒什麼事能瞞得過我的耳朵。”
“不管是高官秘聞,還是江湖恩怨,隻要您想知道,小的肯定能給您弄來!”
“您看,您就算是求財,說不定有些消息能幫您發一筆橫財呢!”
蘇慕昭像是被說動了,收回了匕首,但依然保持著壓迫的姿態。
“哦?那我倒要聽聽。”
“我最近在找一個地方,叫‘暗香苑’,你知道在哪嗎?”
聽到“暗香苑”三個字,順風耳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中多了幾分了然和曖昧。
他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好漢原來是想找樂子。”
“這地方我知道,就在城西的朱雀大街,門口掛著個賣奇花異草的招牌,裝點得雅致得很。”
“一般人隻當它是個花鋪,但懂門道的人都清楚,那裡的‘花兒’可不止是種在盆裡的。”
他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用那雙渾濁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蘇慕昭被黑袍籠罩的身形,嘿嘿一笑:
“那裡的姑娘,個個都跟花兒一樣水靈。”
“好漢,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蘇慕昭的眸光瞬間冷了下去。
這輕佻的語氣,這肮臟的暗示,證實了她的猜測。
暗香苑,一個以花為名的藏汙納垢之地。
想來,芸娘的死,怕是不隻死這一個結果那麼簡單。
她強忍住心中的厭惡,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算你識相。”
她眼神往順風耳身側一瞟,沒有多說,身形一晃,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濃稠的夜色之中,隻留下癱坐在地、驚魂未定的順風耳還在暗暗咋舌。
“這漢子的功夫,瞧著倒真是實打實的硬本領,絕非尋常江湖人可比……”
“可細想起來,這號人物先前卻從未在周遭地界露過麵……”
“難不成是哪個隱世門派的後起之秀,或是專為某事而來的過江猛龍?”
心裡這般轉著念頭,他忽然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眼裡閃過一絲玩味。
抬手朝旁邊枝椏上正梳理羽毛的鳥兒招了招,那鳥兒似是與他極熟,撲棱棱便落在他肩頭。
他指尖輕巧一勾,便從鳥兒腳爪下抽出發皺的信箋。
目光在信上掃過,他眉峰微挑。
這個消息……那幾位深居府中的大人,想必也會生出幾分興趣……
想到此處,順風耳的唇角不自覺地向上牽起,左手也未及細想,已下意識往腰間探去——
他那寶貝錢袋素來係在此處,是油皮的料子,裡頭沉甸甸盛著碎銀與銅板,摸著手下極是實在,他一興奮就忍不住要去摸。
怎知指尖落處,觸到的竟是空蕩蕩的腰腹,半分布袋的糙滑也無。
他愣住了。
“我靠!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