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喝陡然出聲,聲音之大,連路邊蜷在牆根打盹的黃狗也支棱起耳朵,警惕地抬了抬頭。
這廂順風耳急得直頓足,那廂街邊陰影裡,正有個巴掌大的小木偶在動。
它木身做得粗簡,胳膊腿都短粗粗的,此刻卻扛著個比它整個人還大一圈的錢袋。
木偶被壓得身子微微下沉,仍邁著小短腿往前挪,每一步都顯得有幾分艱難。
聽得順風耳這聲怒喝,小木偶竟似受了驚,原本不算慢的動作頓時又快了幾分。
兩條小短腿“噔噔噔”倒騰得急切,木頭關節處發出細微的“哢嗒”輕響,一路呼哧呼哧,瞧著竟有幾分慌亂,直朝著前頭巷口立著的一道身影奔去。
再細瞧那木偶,臉上還歪歪扭扭貼了張紙片,上頭用墨筆寫著個“急”字。
許是跑得太急,紙片邊角被風掀起,隨著它的動作上下翻飛,時而貼在木臉上,時而又飄起來,倒真添了幾分憨態的滑稽。
……
第二日清晨,天光乍亮。
繁華的城西花市早已人聲鼎沸,各色鮮花爭奇鬥豔,空氣中彌漫著馥鬱的芬芳。
一個身穿粗布衣裙、麵帶愁容的年輕女子穿梭在人群中。
正是改換了裝束的蘇慕昭。
從昨日清晨到今朝,算起來時日並不算久。
但陰陽傀儡自始至終在側,芸娘的怨魂盤桓未散,再添上小豆丁時不時的啼哭,三者相纏相繞,倒讓木偶實實在在吸收了不少芸娘的怨念。
不單是怨念,連帶著她生前的一些記憶片段,也被木偶悄悄梳理得清晰了些。
於是,蘇慕昭根據木偶從芸娘殘魂中吸取到的怨氣和零碎記憶,來到了這裡。
這裡是芸娘生前最常活動的地方。
蘇慕昭將小豆丁放心交給了陰陽傀儡照料,自己則是偽裝成了一個從鄉下來尋親的表妹,逢人便問,神情懇切又無助。
“這位大嬸,請問您認不認識一個叫芸娘的賣花姑娘?”
“她約莫這麼高,眼睛很大,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終於,在一連問了十幾個人還沒有消息之後,一個賣茉莉的老婆婆停下手裡的活計,歎了口氣:
“芸娘啊……那是個好姑娘,可惜了。”
“她失蹤前些日子,我瞧著她就總是心神不寧的,像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
“什麼,真的失蹤了?”
蘇慕昭裝作一副焦急不堪的樣子,趕忙問道:
“那婆婆之前見過芸娘嗎?您有什麼線索嗎?”
“這……我哪知道……”
老婆婆搖搖頭,
“不過我倒是聽說了,前段時間有個出手闊綽的豪客,點名要買光她所有的‘夜幽曇’。”
“那可是珍稀得很的花,一株就值不少錢呢!這一帶就屬她芸娘有這個手藝經營這個生意!”
“可芸娘不知怎麼的,竟給拒了。”
“何止是拒了一樁買賣這麼簡單。”
旁邊一個年紀相仿的賣花女聞言,也湊了過來,小聲補充道:
“當時我也在她旁邊,我聽得真切,那位豪客說,隻要芸娘肯親自把花送到城外那貴人的的‘香園’去,價錢隨她開。”
“可芸娘當時臉都白了,死活不肯出城。”
香園?
又是一個新的地名。
蘇慕昭不動聲色地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
她又輾轉問了幾個攤販,拚湊出的信息越來越多。
一個在街角賣餛飩的小販說,芸娘失蹤那天深夜,他收攤時曾看到一個很像她的身影,抱著一盆盛開的夜幽曇,行色匆匆地朝著西城門的方向去了。
“說來也怪,”
餛飩小販咂了咂嘴,一副疑惑的樣子:
“她不是有個剛滿月的孩子嗎?整天抱在懷裡寶貝得不行,怎麼那晚沒見著?”
“而且她那個好姐妹小翠,天天來我這給她帶餛飩的,自打芸娘不見了,小翠也跟著沒影兒了,真是邪門。”
孩子……還有好友小翠也失蹤了。
一個個線索在蘇慕昭的腦海中串聯起來。
按順風耳所說,暗香苑表麵是花鋪,實為妓館。
芸娘,是一個被豪客盯上的賣花女,
對方以珍稀的夜幽曇為誘餌,指名要她送貨到城外的“香園”。
芸娘起初拒絕,後來卻又在深夜獨自抱著花出城。
而她嗷嗷待哺的嬰孩和她最好的朋友,也都在那之後相繼消失。
這孩子,多半就是小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