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暗香苑裡的人,哪怕心裡藏著見不得光的虧心事,這時候怕也會動彆的心思。
他們未必真信祈願能得庇佑,可當著全城人都奔赴盛會的光景,縱是隻為圖個表麵吉利,討幾分浮泛的彩頭,大約也不敢真的閉門不出。
做過虧心事的人,本就最怕“鬼敲門”。
這般人人祈願、處處熱鬨的光景裡,誰又敢真的落了單?
若旁人都去沾這熱鬨、求這吉利,唯獨自己缺席,倒像是心虧不敢見人,反倒容易惹人生疑。
再者,或許也存著幾分僥幸,盼著這盛會的香火氣能稍減些心頭的不安,自然更不願錯過了。
這便是她的機會。
一個在虎口下奪食的絕佳機會。
計劃一旦定下,蘇慕昭便再無半分遲疑。
她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將一具等身大小、關節靈活的木偶從箱底搬出,又精心挑選了一套色彩明豔的戲服為其穿上。
同時,另一隻巴掌大小、形如壁虎的機關傀儡也被她取出,在指尖的撚動下,傀儡表麵的木紋竟起了變化,逐漸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街巷裡便已響起零星的腳步聲與笑語聲,
待日頭漸升,這場盼了許久的廟會終是如期鋪開了熱鬨的畫卷。
遠處的鑼鼓敲得震天響,“咚咚鏘”的節奏混著攤販的吆喝、孩童的嬉鬨、往來行人的談笑聲,不絕於耳。
暗香苑門前那片素來少有人跡的空地,此刻竟換了模樣。
不知是哪個時辰悄悄搭起的簡易戲台,木架雖樸素,卻也穩穩地支起了遮雨的帆布,台前還零散擺了些供人歇腳的矮凳,原本冷清的角落,倒成了處像樣的熱鬨地。
不多時,一個身影立在了戲台一側,正是蘇慕昭。
她換了身洗得乾淨的粗布布衣,頭上罩著頂淺青色的帷帽,帽簷的紗簾輕輕垂著,遮住了大半麵容,隱約間,隻露出一截線條柔和的下頜線。
她靜立在那裡,素白的手指纖細卻穩,指尖牽引著數根細如發絲的絲線,絲線另一端連著台上那尊等身木偶。
隨著她手腕輕轉、指尖微挑,那木偶竟似有了魂魄一般,抬腳、握拳,活了過來。
今日她這一手,演的是“英雄打虎”的老戲碼。
這木偶做得實在精巧,眉眼分明不說,連衣擺的褶皺、拳頭上的紋路都細致入微。
隻見它時而弓身輾轉,避開“猛虎”的撲咬,
時而縱身騰挪,躍到“虎背”旁,
緊接著便是一記重拳出擊,每一個動作都利落流暢,與另一側那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傀儡纏鬥得難解難分。
虎傀儡的鬃毛隨著動作簌簌抖動,獠牙齜起,竟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兩個傀儡一攻一守,把那“英雄鬥虎”的驚險演得淋漓儘致。
路過的行人本是隨意走著,被這新奇的木偶戲一勾,腳步便挪不開了,紛紛圍在戲台外圍,
有的踮著腳往前湊,有的索性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台上。
每當木偶英雄躲過一劫,或是打出漂亮一拳,人群裡便炸開一陣喝彩:
“好!”
“這木偶竟能這麼靈!”
喝彩聲混著孩童的拍手聲,此起彼伏,把戲台周遭的熱鬨又推高了幾分。
就連暗香苑牆內那些平日裡守著門、百無聊賴晃悠的護衛,也被牆外這陣熱鬨勾了魂。
先是有一兩個偷偷扒著牆縫往外瞧,瞧著瞧著便挪了腳步,乾脆湊到苑門旁,半敞著門探頭探腦地往戲台那邊望,
不多時,幾個護衛竟都聚在了門邊,跟著外頭的喝彩聲悄悄點頭,眼裡滿是新奇,早把先前的沉悶拋到了腦後。
無人察覺,就在這片喧囂的掩護下,一道微不可見的影子已悄然貼著牆根,如一縷青煙般,溜進了暗香苑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