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眼睜睜看著疤臉張收了刀,臉上的得意溢於言表。
他獰笑著抬眼掃過來,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走!”
路過她身邊時,疤臉張還故意放慢了腳步,聲音壓得低低的,沙啞著聲音說道:
“小姑娘,爺爺我呢……也勸你識相點,”
“彆再管不該管的事。”
“這世道,不是誰都能活得久的。”
“哪怕是你們傀天門,也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腳步聲漸遠,押著阿芷的身影轉過牆角,徹底消失在夜色裡。
殘院重歸死寂,隻有風吹過斷牆的嗚咽聲,還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在空蕩蕩的院子裡響得格外清晰。
芸娘的怨魂還立在原地,望著阿芷消失的方向,身影淡得幾乎要融進夜色,最終也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了蘇慕昭的視線之中。
蘇慕昭僵立在原地,眼前的黑暗裡,卻不受控製地疊印出另一個畫麵——
是當年那間燃著大火的屋子。
濃煙裡,那個佝僂的老嫗被橫梁壓住,在火徹底將她吞沒前,她乾裂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那唇形她讀懂了大半,是拚儘最後力氣的叮囑:
“娃兒,保護好自己……”
肩頭那道剛剛被刀劃開的傷口不知何時又裂開了,溫熱的血正緩緩往外滲,浸濕了半幅灰布衣袖,黏在皮膚上,又涼又黏。
可她渾然不覺,隻是站著,像是失了魂魄。
風穿過破敗的院牆,卷起地上的枯葉,也吹動她散落的發絲,幾縷貼在汗濕的額角,冰涼一片。
可這風再大,也吹不散她心頭那股翻騰的怒焰,更壓不下那蝕骨的無力。
她敗了。
這次,不是敗在武藝,不是敗在傀儡,而是敗在這江湖的局。
她本以為自己已足夠隱忍,足夠謹慎。
可隻要她出手,隻要她動用傀儡術,便注定會被盯上,被誤解,被卷入這無休止的漩渦。
而她越是想護住弱小,就越容易被人拿捏軟肋。
她緩緩抬頭,望向已經暗下的夜空。
星河黯淡,烏雲漸聚,仿佛連天都在為這場不公沉默。
她扶著牆,一步步走向地窖入口。
她知道,阿芷這一去,凶多吉少。
可她不能追,不能救——
至少現在不能。
她需要布局。
疤臉張不會想到,那個被他視為螻蟻的賣藝女子,早已在暗中布下眼線。
她賣藝的木箱裡,藏著一枚用槐木削成的“聽風傀”。
這東西體積極小,早在戰鬥之中就已經藏在了他的身上,足以掌握他日後的行蹤。
她不是傀天門的餘孽,不是無門無派的孤女,她是木靈閣最後的傳人。
她不是隻會逃亡的散修,她是執掌陰陽之鑰的傀行客。
深呼吸了幾口氣之後,她緩緩從地窖之中取出陰陽傀儡,就見傀儡先是抬了抬手,遞給了蘇慕昭一封信箋。
蘇慕昭微怔,伸手接了過來。
信箋質地粗糙,邊緣有些破損,她小心展開,入目便是暗紅的字跡,
這封信,竟是血寫就的。
字跡歪歪扭扭,看得出書寫時的倉促與用力,上麵斷斷續續記著幾條線索,正是先前阿芷沒來得及說完的一些話。
想來剛剛她不小心弄出動靜,也是因為在這地窖之內尋找可以書寫的工具……
隻是她蘇慕昭可以用靈力書寫,阿芷一個普通人自然不行,又找不著筆墨,隻好用血來寫……
此刻,傀儡胸口幽光微閃,芸娘的最後一絲理智已經消耗殆儘,又變成了之前那股純粹的怨恨之氣,
她的怨魂在其中翻騰不休,發出無聲的嘶吼。
“再等等。”
蘇慕昭輕撫傀儡,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聽見。
不知何時,她對於芸娘的感情,已經從“升級路上的機緣”變成了另一種說不出的情感。
或許,這就是師傅所說的……掌陰陽渡化之責者,斷不可失卻七情。
情為心之錨,若心無七情,縱識陰陽之理、握渡化之術,亦如舟失舵、燈無芯,難立陰陽之界,更遑論渡人渡己。
她在心中不斷默念著這句話,眼神之中逐漸恢複了一絲理智,看向傀儡的目光更是有幾分堅定:
“芸娘……我會讓他們,一個一個,跪在你麵前,向你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