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章放出來了,就在公告前一章)
……
接下來的幾天,絳城風起雲湧。
一匹匹快馬不斷從王宮湧出,奔到尚墨書局的門前,帶著一車車刊印好的徙民令,飛快湧向黎土各處。
這種快馬相較於打仗用的戰馬,隻能算作二等貨色,但它們馬腹上麵都畫著猩紅的標記。
這種標記代表這種快馬已經服藥,在藥效持續期間,速度和體內暴增,兩天之內能到達黎土任何地方,藥效一過快馬就會油儘燈枯而死。
完全就是把二等快馬當成消耗品來用。
也隻有無比緊急的事情,才配用得上這種規格。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最先坐不住的就是魏韓兩家。
但這次傳信的,是黎國最高規格的八百裡加急,中間不能出任何意外,一旦出岔子,那麼一路上所有村莊山寨都會被查個底兒掉,任何涉案的人都是殺無赦,就算螞蟻窩也會用銅水澆透。
敢動這批徙民令,就相當於對大黎朝廷宣戰。
魏韓兩家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會選擇在這件事情上觸趙氏的黴頭。
所以這兩天,他們隻能靜靜等待。
畢竟就算再保密,徙民令也得到了地方,由地方官府協助發放張貼。
最多晚兩天的時間,他們就能知道徙民令上的所有內容。
不過這兩天的時間。
他們在等待。
但有些人卻沒有等待。
前方捷報不斷傳來,轉瞬就會傳到黎土各處,讓民間百姓大為振奮,甚至都有些不太敢相信,這就是讓黎國頭痛多年的狄國?
在太子麵前,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
一時間,趙寧的威望如日中天。
趙暨坐鎮王宮,每天都會召見大大小小家族的家主,除了魏家韓家,幾乎每個家主,隔三差五就會被叫進王宮一次。
這其中,甚至包括鄭家家主和李家家主。
本來魏韓兩家巋然不動,覺得這是趙暨急了。
畢竟從目前情況來看,除了趙寧前線捷報頻傳讓他們有些慌之外,一切都是形勢大好。
魏韓兩土百姓一個比一個老實。
你打下的土地就算再多,沒有百姓遷徙過去,不還是白玩麼?
可這新的徙民令一發,而且是以如此規格散發至黎土各處,他們看到內容之前,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忐忑。
直到……
……
韓府,議事大廳。
自從太子趙寧帶兵北征,韓府的議事大廳就沒空過,凡是韓家的高層,隻要沒有事務在身,大部分時間都在議事大廳待命。
畢竟,這段時間,事關韓家的生死存亡,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韓家礙於楚國,沒有選擇出兵,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主動性,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輕心,因為稍有不慎,就可能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哪怕如今魏韓兩土情況十分理想,魏韓兩家官員在朝堂上各種揚眉吐氣,也不代表他們心中真就那麼得意。
隻有在背後竭儘全力。
才能在人前看起來毫不費力。
魏韓兩家的遊刃有餘,都是他們遇到事情,一次次宗族會議開出來的。
“咚!”
“咚!”
“咚!”
議事大廳外,一連串腳步聲顯得很急,聽著伴隨著腳步聲的真氣爆鳴聲,就知道這人最起碼也是兵人境的高手。
這種高手,就算放到韓家也是絕對的高層。
有消息。
還是個大的。
果然。
韓猷大踏步走了進來,手上還攥著一張光芒閃動的傳訊符。
他走上前,衝韓赭和一種長老拱了拱手,聲音是難掩的緊張:“大哥!諸位長老,封土那邊出來消息了!”
眾人皆是心臟一揪。
這個節骨眼上,封土還能傳回來什麼消息?
肯定是徙民令啊!
對於趙暨忽然頒發的新版徙民令,韓家人根本無法無視,尤其是搶人大戰當頭,趙暨任何招數他們都得小心應對。
能讓趙暨這麼急的,恐怕是一記狠招。
韓赭沉聲道:“快!”
“是!”
韓猷不再拖延,迅速激活了傳訊符。
很快,一個滿頭白發的人影便憑空出現。
這是韓氏宗族的大長老,封土的事務大多都是他在負責。
衝眾人點頭致意以後,大長老就飛快將事情講述了一遍,果然是新版徙民令的事情。
聽到趙氏要拿出修煉資源培養新地俊傑之後,整個議事大廳都陷入了死寂。
眾人彼此對視。
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難以置信。
短暫的沉默之後,議事大廳爆發了一陣陣的不解聲。
“陛下這是瘋了吧?修煉資源開給平民?”
“雖說三家之中,趙氏的修煉資源最為充足,可開放給平民……”
“這可是割趙氏宗室的肉啊!宗室長老是不可能同意的!”
“趙暨真是飄了!”
“不過這次趙寧在前線捷報頻傳,這次王室威望極高,未必壓不下去!”
“就算能壓下去又如何?宗室的不滿隻能被壓下去,不可能憑空消失,陛下完全就是在玩火自焚!”
“對!前線穩定的時候,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隻要一出問題,王室必定會被反噬!”
眾人的觀點出奇的一致。
因為不論什麼時候,修煉資源都是培養出真正的高手所必須的東西。
尋常人想要成為高手,就必須依附大家族,他們往往需要付出數倍的努力,才能獲得大家族出身之人同等的修煉資源。
大家族內部的利益綁定,往往是這個家族最強大的內部凝聚力。
以往,不是沒有人打破過規則。
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乾國的軍功爵製,其實各國都曾經發生過不徹底的變法,變法成功的部分也往往在軍隊之中,這些軍隊大多也都有了類似的修煉資源分配規則。
但這些情況,都有一個重要的前提。
那就是立功!
隻有立功,為家族為國家打下更多的利益,才能獲得修煉資源。
這個規則,讓無數平民拚了命地立功。
也能讓大家族的青年俊傑保持心態平衡。
但趙暨這次,卻打破了這個前提,隻要在修煉上表現得優秀,王室就會直接撥資源重點培養。
這對徙民令來說,絕對是一劑猛藥。
可趙暨,完全就是把王室架在火上烤。
這個消息出來,王室與宗室的矛盾肯定會越來越深。
長期來說。
這對於韓家絕對是個好消息。
哪怕短期內來自徙民令的壓力會變大,大廳內的大多數人也隻是喜憂參半。
但韓赭的臉色卻十分陰沉。
因為眾人的議論,沒有讓他感受到“趙暨終於犯錯”的欣喜,而是“韓家人正在自我麻痹”的恐慌。
“肅靜!”
他厲喝了一聲,議事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儘管在場有不少比韓赭更有資曆的長老,但在大多數大家族當中,最有話語權的往往是正值壯年的家主。
因為隻有這種閱曆豐富,頭腦卻尚未腐朽的人,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韓家也不例外。
韓赭掃了眾人一眼:“你們當真以為,趙暨此舉會加深王室與宗室之間的矛盾?”
眾人麵麵相覷。
難道不是麼?
韓赭搖了搖頭:“若是以前,當然是這樣!但現在大黎新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大片土地還未被開墾。
十年之後百年之後,這裡便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城池。
城池就是稅收!
這麼大的利益,難道還抵不上區區修煉資源?
趙氏宗室想要什麼?
他們想要的是錢,開荒地建造城池的錢!
我聽說玉皂第一批訂單已經交貨了,你們覺得王室缺錢麼?
就算缺!
以趙暨的魄力,也未必會不舍得割肉!
若他拿出足夠的錢。
伱們說宗室會不會不舍得這些修煉資源?”
這一番話。
直接給大廳中的韓氏眾人乾沉默了。
玉皂生意有多賺錢,他們早就深有感觸,哪怕現在趙暨會有些捉襟見肘,隻要許給宗室長期的利益,宗室內部很難鬨起來。
畢竟,新城池的稅收,可比區區修煉資源香多了。
任誰都知道,大黎新地建起來,能跟著王室吃肉的,隻有趙氏宗室。
哪怕是喝湯。
也會有一大票小家族上趕著搶著喝。
所謂的王室與宗室矛盾加深,現在看來完全就是自我安慰的偽命題。
在韓赭的一席話之後,大廳中有一種叫做恐慌的情緒悄然蔓延開來。
既然王室受到的反噬不嚴重。
那這一版徙民令應該怎麼接?
韓猷神情也有些凝重:“大哥,你怎麼看?”
韓赭淡淡道:“諸位倒也不必驚慌!若王室真能如此輕鬆拿出這筆錢財,就不會拖到現在了。他們在前線打仗要錢,建臨時容納流民的庇護所也要錢,還有馬上籌建的大黎學宮……
還有!不要忘了!玉皂生意,可是乾黎兩家合開的,而且開在了乾黎邊境,此次乾國軍演如此賣力,拿到的份額不可能低於五成。
何況玉皂也要成本,這樁生意就算再賺錢,落到王室手裡的又能有多少?
此次徙民令的確棘手。
但隻要我們能拖住,讓新地無民可用,趙氏想要建設新地,就隻能自己出人。
屆時。
新版徙民令承諾的修煉資源,就是一紙空文!”
眾人對視了一眼,紛紛下意識點頭。
的確。
這筆開銷實在太大。
王室就算手握玉皂生意,也難免捉襟見肘。
拖!
一個字足以應對趙暨的一切手段。
隻是……
韓猷忍不住問道:“我們需要拖多久?”
眾人紛紛附和。
因為拖也需要成本。
現在趙氏精銳都在北征前線,他們麵對的壓力還不算大,等到趙氏軍隊大勝歸來,麵對的壓力可就大了。
韓赭思忖片刻:“半年足以!狄國隻是傷了元氣,不是滅國了,隻要恢複元氣,必定會想著收複故土。新地若是沒有人口填充,一切都是泡影,隻要我們拖著不放人,趙氏就會把自己土地的百姓遷過去,他們拖不起!”
他轉身看向傳訊符你影像中的大長老:“大長老!新版徙民令直接扣下來,不得有一張流落在外!”
大長老悚然一驚:“這是公然與王室對著乾啊!”
韓赭笑著搖頭:“非也!如今韓土日日夜夜遭受來自楚國的威脅,麵對強敵,自然不能掉以輕心。軍隊要人,城防要人,後勤要人,騰不出人手發放徙民令難道很過分麼?
何況馬上要過年了,地方官吏也是人,也想要回家跟家人團聚!
韓土人人對朝廷忠心耿耿,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手不夠,就算再忠心也無濟於事!
按我的話,放心應對!
北邊戰事打完之前,任朝廷再怎麼催,我自巋然不動。
就算打完得早,正月十五之前,也不要有任何動作!”
大長老猶豫了一下,重重點頭:“是!”
管他徙民令再能煽動人。
一張都發不出去又有什麼用?
此舉雖然有些冒險,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
趙氏收攏全部力量之前,絕對不可能給韓家臉色。
這個決策,做得很對!
韓赭繼續說道:“即日起開放穀種倉,低價售賣優質穀種,一顆都不要留。同時發布政令,明年公田收成,一半歸於耕種之家。”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心頭都狠狠揪了一下。
如今井田仍是韓土主流,公田收成分出去一半,就相當於砍了韓家近半的收入。
不過隻有這一年的話,倒是還能接受。
這些百姓舍不得優質穀物,也舍不得公田的收成。
至少能拖他們一年。
韓家雖然也會虧不少,但遠遠到不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反倒是趙氏那邊拖不起。
對於韓赭的要求,他們沒有異議。
韓赭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另外給各地讀書人撥款,宣揚新地乃是狄國故土,水土之中儘是蠻夷之氣,邪祟橫行,五穀不生。
若是遷徙過去,生出的胎兒也容易邪祟入體,滿身蠻夷習性,殺父弑母都是常事。
王室之所以下徙民令,就是打算用這批百姓,將蠻夷邪祟之氣吸乾淨,這樣數十年後才能徹底納入中原版圖。
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我們的黎王陛下,乃一代雄主啊!”
“是!”
大長老聽得直點頭。
那些百姓字都不識一個,最愛信這些道聽途說的傳言。
這幾項舉措下來,那些百姓就算再饞修煉資源,再想強行翻身,也得好好考慮一下了吧?
不得不說。
韓赭這個家主,還真是有點狠。
大廳眾人也紛紛讚歎道:“家主英明!”
韓赭神色冷峻:“諸位受累!真正的考驗,年後才會開始,年前暫且修整修整,等趙寧班師回朝之後,便是至少持續一年的硬仗!”
“是!”
在場眾人齊齊應聲。
的確!
真正的考驗年後才來。
這段時間韓家所有人都精神緊繃,現在摸清了趙暨的底細,也的確應該休息幾天了。
畢竟現在韓土的情況十分理想,自從第一波流民被壓製下來,韓土的百姓就一個比一個乖,基本沒有遷徙的念頭。
這乖得,甚至讓他們心慌過一段時間,覺得是不是有什麼組織故意攛掇他們按兵不動。
若不是緊密排查之後,沒有發現半分神秘組織的痕跡,他們這顆心還真未必敢放下來。
看來,這些都是韓家之前舉措的功勞。
這次韓赭的舉措,也算是之前一係列舉措的延續,應該會收效不菲。
這波還是穩的!
至少在新版徙民令公布之前,能稍微放鬆一些了。
過個好年!
韓赭取消了傳訊符,也微微鬆了一口氣,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轉移到一位老者的身上。
他在看老者,老者也在看他。
他的目光有些糾結。
老者目光稍顯躲閃。
終於。
他深吸了一口氣:“嶽父大人,最近陛下召見你好像越來越勤了啊!”
老者不是彆人。
正是他的嶽父,鄭鴛的父親,同時也是鄭家的大長老——鄭濂。
鄭濂早就知道韓赭要問這個問題,可親耳聽到他問,神色還是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現在議事大廳所有的韓家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了。
他更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這跟公開審訊有什麼區彆?
輕歎一口氣,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陛下可能是太念舊了吧!”
他的確跟趙暨是老相識了。
當時鄭家還是鄭國。
他還在黎國當鄭國質子,跟還是小屁孩的趙暨有過幾麵之緣。
隻能靠這個強行糊弄了。
但韓家人明顯不吃這一套。
這次他們韓家議事,特意把鄭濂拉過來,就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鄭濂跟趙暨走動太頻繁了。
怎麼可能是這麼一句話能輕易糊弄的?
“哦?”
韓赭眉頭微微一挑:“小婿可否問一下,嶽父大人與陛下三天見兩麵,期間都聊了些什麼啊?”
鄭濂有些頭疼:“詩詞歌賦,棋藝曆法……”
韓赭緊接著問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彆的?”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