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了那麼多了!”
雲錦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去請太醫,就說我因聽聞鹽鐵血案慘劇,驚懼過度,舊傷複發,高燒不退,恐有性命之憂!請求入宮,麵見陛下,懇請聖裁,為枉死的三百冤魂做主!”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虛弱和悲憤。
這是險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接近真相的機會!
她要利用自己“雲氏遺孤”的身份和剛剛在金殿上塑造的“剛烈”形象,以受害者和為民請命的姿態,主動出擊,闖入皇宮這個更大的漩渦中心!
她要打亂韓相和皇帝的節奏,更要……親眼看看,那所謂的“龍鱗匕”刀鞘,究竟是何模樣!會不會真的是蕭辰那把!
玲瓏看著雲錦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不敢再多言,連忙應聲去安排。
雲錦的“病危”消息和她請求入宮麵聖的陳情,很快被遞進了皇宮。
出乎意料的是,慶元帝並未阻攔。或許他也想看看,這個攪動風雲的雲氏遺孤,在鹽鐵血案這潭渾水中,又想掀起怎樣的浪花。很快,宮中便派了軟轎和太醫,將“病弱”的雲錦接入了皇宮。
紫宸殿偏殿。
慶元帝並未在正殿接見,而是在一處較為私密的暖閣。他坐在鋪著明黃軟墊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稚嫩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雲錦被宮人攙扶著進來,臉色蒼白,肩頭依舊裹著紗布,走路虛浮,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那雙眼睛,卻清亮得驚人。
“民女雲錦,叩見陛下。”雲錦依禮下拜,聲音帶著病重的沙啞。
“平身,賜座。”慶元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聽聞錦夫人因鹽鐵血案受驚,舊傷複發?可好些了?”他目光落在雲錦肩頭的紗布上,帶著一絲探究。
“謝陛下垂詢。”
雲錦在宮凳上虛坐,微微垂首,聲音帶著悲戚,
“民女傷勢未愈是實,然更令民女痛徹心扉者,乃是那黑風峽中三百餘條枉死的性命!官兵為國押運,民夫為生計奔波,何其無辜?竟遭此毒手,曝屍荒野!
民女……民女雖為女子,亦感同身受,五內俱焚!每每思及,便覺心口劇痛,難以喘息!”她說著,眼中適時地泛起淚光,身體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絕口不提新政,不提蕭辰,隻提那三百條無辜的生命,將自己完全置於一個悲天憫人、為冤魂請命的弱者姿態。
慶元帝看著她這副悲憤交加、情真意切的模樣,眼神微微閃動。這女人……倒是會演戲。不過,這姿態倒是正中他下懷。
“此案慘絕人寰,朕亦痛心疾首。”慶元帝歎了口氣,語氣沉重,“三司已全力偵辦,定會還枉死者一個公道。錦夫人且放寬心,好生養傷才是。”
“陛下聖明!”雲錦再次起身,深深一禮,抬起頭時,眼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希冀和懇求,“民女鬥膽,懇請陛下……能否允準民女,親睹那現場勘查帶回的……物證一二?”
“哦?”慶元帝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錦夫人要看物證?這是為何?”
“民女……”雲錦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和堅定,
“民女雖身無長物,但自幼隨家父習字,對金石古物、兵器製式略知一二。家父……家父當年亦是遭人構陷,深知物證之重要,亦知偽造栽贓之險惡!民女隻想親眼看看,那些匪徒究竟留下了什麼線索,或許……或許能從中發現些許端倪,不負家父教誨,也不負那三百亡魂在天之靈!”
她再次搬出雲崢,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也隱隱點出對“栽贓”的擔憂。
慶元帝沉默片刻,目光在雲錦那張蒼白而堅定的臉上逡巡。最終,他緩緩點了點頭:“錦夫人一片赤誠之心,朕感其誠。也罷!”
他喚過禦前總管太監高德勝,“帶錦夫人去刑部證物房,允其……觀瞻黑風峽一案的部分緊要物證。切記,隻可遠觀,不可觸碰,更不可外泄。”
“老奴遵旨!”高德勝躬身應道。
“謝陛下恩典!”雲錦心中一定,再次深深拜下。第一步,成了!
在總管太監高德勝的親自引領和嚴密“陪同”下,雲錦來到了位於宮城一隅、守衛森嚴的刑部證物房。
陰暗的房間內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一種陳腐的鐵鏽、血腥混合的氣味。
一排排木架上,分門彆類地擺放著從黑風峽現場帶回的各種物品:斷裂的兵器、染血的破碎衣甲、燒焦的鹽車殘骸……每一件都無聲地訴說著那場屠殺的慘烈。
雲錦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篩子,快速掃過這些令人心悸的證物。她的心在滴血,憤怒在胸腔中燃燒,但理智卻強迫她保持絕對的冷靜。
終於,她的目光定格在靠牆一個單獨放置的木架上。那裡,用明黃的綢布覆蓋著一個長條形的物體。
高德勝示意看守的吏員揭開綢布。
綢布滑落。
一柄烏木為底、鑲嵌著暗金色龍鱗紋路的刀鞘,靜靜地躺在托盤中!
鞘身線條流暢,暗金色的鱗片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內斂的光澤,透著一股尊貴而危險的氣息!鞘口處,還有一處不易察覺的、細微的磕碰痕跡——
那痕跡,雲錦曾在蕭辰的“龍鱗匕”鞘上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