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石破天驚的指控,如同最後一記喪鐘,狠狠敲碎這混亂而血腥的夜晚!
濃稠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儘,天際隻透出一線慘淡的青灰。攝政王府深處,蕭辰慣常處理機要的“澄心齋”內,氣氛卻比外麵的黎明更冷、更沉。——雲錦,“錦殺”兵!真是“驚喜”!脫離他,她似乎……還是她一直把實力隱藏……
那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混雜著昂貴的沉水香,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怪異味道。地麵上,暗紅的血漬尚未完全清理乾淨,像一幅猙獰的地圖,無聲訴說著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玄德門反圍殺。
蕭辰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他身上隻隨意披了件墨色暗金雲紋的寢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緊實的胸膛和一道新鮮的、橫亙在鎖骨下方的狹長刀傷,雖已裹上潔淨的白麻布,邊緣仍滲出點點暗紅。
他臉色是失血後的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淬寒冰的黑曜石,裡麵翻湧著風暴過後的餘燼,以及更深沉的、無法窺探的暗流。
他麵前,跪著剛從慈寧宮“清理”回來的心腹暗衛統領,夜梟。夜梟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寂靜的室內回蕩:
“……太後蘇儀,已“安置“冷宮。屬下搜查在暗格夾層內,發現這個。”
夜梟雙手高舉過頭,呈上一枚小小的、沾著煙灰與未乾血漬的金珠。珠子不大,卻異常沉重,雕琢著繁複的蟠龍紋樣,龍眼處鑲嵌著一點極細微的幽藍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這不是尋常飾物。
蕭辰的目光落在金珠上,瞳孔驟然收縮!仿佛被那幽藍的光刺一下。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拈起那枚珠子。冰冷的觸感瞬間沿著指尖蔓延至心臟。
這枚龍紋金珠……他認得!
是父皇貼身佩戴之物!據說是開國太祖賜予元後的信物,後來一直由曆代帝王貼身收藏,象征某種隱秘的傳承。
當年父皇暴斃,這枚龍紋金珠,連同父皇貼身的“遺旨”,都不翼而飛!
它怎麼會出現在太後手裡?那“遺旨”……
昨夜太後那淒厲到極點、怨毒到極點的嘶喊,如同淬劇毒的冰錐,再次狠狠鑿進蕭辰的耳膜:
“蕭辰!你當年為兵權弑父!報應……報應到了——!!!”
弑父!
這兩個字,帶著血腥的詛咒,在蕭辰空寂的心底反複撞擊、轟鳴。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竄起,瞬間凍結四肢百骸。
“滾出去。”蕭辰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粗糲的岩石。
夜梟如蒙大赦,無聲地叩首,身影鬼魅般消失在門外。
書房內隻剩下蕭辰一人。死寂。隻有他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以及那枚冰冷金珠在掌心硌出的尖銳痛感。
弑父……
他緩緩閉上眼,試圖驅散腦海中翻騰的、屬於十年前的、血色的迷霧。
父皇那張威嚴卻日漸灰敗的臉,臨終前死死抓住他手腕時那冰涼的觸感,渾濁眼底裡最後一絲複雜的、難以解讀的光……還有那場盛大卻處處透著詭異的葬禮。
一個模糊的念頭,一個他十年來刻意忽略、深埋心底、連自己都不敢觸碰的念頭,因為這枚金珠和太後的指控,如同蟄伏的毒蛇,猛地昂起頭,吐出猩紅的信子。
“備馬!”蕭辰猛地睜開眼,眼底是駭人的赤紅與決絕。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勢,穿透厚重的門扉。
他不能再等。他必須知道真相!哪怕那真相能將他徹底撕碎!
幾乎是同一時刻,京城西郊,一處看似普通、實則戒備森嚴的莊園深處。
這裡是“錦殺樓”在京城的總據點,也是雲錦此刻的棲身之所。昨夜玄德門外的血腥廝殺,叛軍的崩潰,太後的落網,消息早已飛速傳遞進來。
莊園裡彌漫著一種大戰告捷後的鬆弛與隱隱的亢奮。
但雲錦的書房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窗戶緊閉,厚重的錦簾低垂,隔絕外麵熹微的晨光。室內隻點一盞孤燈,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書案一角。
雲錦穿著一身素淨的月白寢衣,未施脂粉,長發隨意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綰起,幾縷發絲垂落頰邊,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眼下的青影也愈發明顯。
她坐在書案後,手裡緊緊攥著一封剛剛通過特殊渠道送進來的密信。信紙很薄,內容也極簡,隻有寥寥數語,卻字字如刀,狠狠劈在她的神經上:
“太後落網前厲呼:‘蕭辰弑父!報應!’”
弑父?
雲錦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這兩個字在她腦中反複盤旋、碰撞,激起滔天的巨浪。
蕭辰……弑父?
那個權傾朝野、冷酷威嚴的攝政王?那個昨夜還在玄德門指揮若定、粉碎叛亂的紫宸君?他會……弑父?
荒謬!一個聲音在心底尖叫……他真心狠手辣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