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老人接口解釋道:“回娘娘,王爺,這‘望朔節’是我們這兒的老傳統了。
每年冬月第一個月圓之夜,村民們便會聚在一起,燃起篝火,祭祀保佑本地風調雨順、驅散邪祟的‘荒火之神’,祈求來年水草豐美,人畜平安。
也……也是為了在寒冬來臨前,大家夥兒聚在一起,互相取暖,鼓鼓勁兒。”
李老根歎了口氣:“往年,村裡壯勞力都在,過節也熱鬨。可今年……村子破敗,人丁稀落,本不該再提過節之事。
但……但大家想著,仗打完了,日子總還要過下去,這節骨眼上,更需要點精氣神。所以……所以我們幾個老家夥厚著臉皮,想邀請王爺和娘娘。
若……若是不嫌棄,能否屈尊降貴,來村裡參加明晚的望朔節?”
他說完,三位老人都緊張地看著雲錦和蕭辰,眼神裡充滿卑微的期盼。
雲錦心中一動。她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個節日的邀請,更是當地百姓在經曆戰火摧殘後,試圖重新凝聚人心、點燃生活希望的一種儀式。
他們邀請掌控他們命運的攝政王和王妃參與,既是感恩,也是一種象征——象征著官方對這片土地和其傳統的認可,象征著新生。
她看向蕭辰。
蕭辰身為攝政王,身份尊貴,曆來參與的皆是宮廷盛宴、國朝大典,這等鄉野小節的邀請,著實有些突兀。
蕭辰接收到她的目光,又看了看眼前幾位老人那飽經風霜、充滿期盼的臉,他沉吟片刻,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雲錦,低聲問:“你身體可能支撐?”
他首先關心的是她的傷勢和疲憊。雲錦心中一暖,輕輕點頭:“無妨,隻是參加祭祀聚會,不勞累。”
蕭辰這才轉向幾位老人,他麵容依舊冷峻,但語氣卻緩和了許多:“諸位鄉親盛情,本王與王妃,應邀前往。”
三位老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隨即激動得老淚縱橫,又要下跪磕頭,被蕭辰示意侍衛攔住。
“不必多禮。告知村民,一切從簡,無需特殊準備。”蕭辰吩咐道。
“是,是!謝謝王爺!謝謝王妃!”老人們千恩萬謝地退下。
帳內恢複安靜,蕭辰看向雲錦:“北地風俗粗獷,明日之宴,恐怕簡陋,你若不適,不必勉強。”
雲錦微微一笑,眼中帶著一絲好奇與期待:“入鄉隨俗,方能體察民情。況且,我也想看看,這能在戰火後依然被記掛的‘望朔節’,究竟是何模樣。或許,這正需要凝聚人心、安撫民心。”
蕭辰看著她眼中久違的靈動光彩,心中微軟。——為她眼中的光,他願意……
自重逢以來,她在身後為他為戰事背負太多沉重,鮮少有這般輕鬆期待的時刻。他頷首:“好,那便一同去看看。”
翌日,天色剛暗,一輪渾圓的明月便懸掛在蒼茫的北境天空,清冷的光輝灑落在殘破的村落和連綿的軍營上。
蕭辰和雲錦並未擺開王爺王妃的全副儀仗,隻帶了秦鋒和一小隊精銳護衛,身著常服,騎馬來到村中那片較為開闊的、曾被用作打穀場的空地上。
此時,空地上已然聚集全村殘存的幾十戶人,多是老弱婦孺,但也有些在清理廢墟中傷了胳膊腿的壯年。場地中央,用撿來的斷木、枯枝堆起了一個巨大的柴堆。
看到蕭辰和雲錦到來,村民們顯得有些緊張局促,在李老根的帶領下紛紛行禮。
“大家不必拘禮,今夜隻論佳節,不論尊卑。”雲錦微笑著開口,聲音柔和,化解了些許尷尬。
篝火被點燃了。
起初隻是幾點火星,隨即在夜風的助力下,轟然騰起,熾烈的火焰躥起丈餘高,驅散冬夜的寒意,也映亮每一張帶著苦難痕跡卻又充滿期盼的臉。
火焰跳躍,發出劈啪的聲響,仿佛荒火之神在回應信徒的祈禱。
在李老根的主持下,簡單的祭祀儀式開始。
村民們將帶來的、可能是家中最後一點像樣的食物——幾個粗麵餅、一壺濁酒、甚至幾顆野果,恭敬地投入火中,伴隨著蒼涼而古樸的吟唱,祈求神明庇佑,驅散戰亂帶來的死亡與厄運,賜予來年生機。
雲錦和蕭辰靜靜地站在人群稍外圍的地方,看著這原始而虔誠的儀式。
火光在雲錦清澈的眸中跳動,她感受到一種不同於廟堂之上、宮闈之中的純粹信仰力量,那是對生命最本真的渴望與敬畏。
祭祀完畢,氣氛稍微活躍了一些。
有村民拿出自製的、音色粗糙卻彆有韻味的馬頭琴和皮鼓,開始演奏起節奏鮮明、帶著草原風情的樂曲。
一些孩子,包括頭上還戴著那朵早已枯萎小花的丫丫,開始圍著篝火奔跑嬉笑,他們的笑聲清脆,暫時忘卻了戰爭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