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澈的眸子裡,倒映著他有些猙獰的麵容,那裡麵沒有畏懼,沒有不耐,隻有不容置疑的堅持,以及一絲……被他逼出的,淺淺的疲憊與無奈。
那抹疲憊,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臟最柔軟處,帶來尖銳的痛感。
他在做什麼?他口口聲聲要護她周全,卻正在用他的猜忌與霸道,成為她的負累,磨去她眼中的光彩嗎?
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混合著滾燙的醋意兜頭澆下,滋滋作響,蒸騰起一片白茫茫的、令人窒息的矛盾水汽。
他死死地盯著她,喉結劇烈地滾動著,撐在書案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顯示著他內心劇烈的掙紮。
一方麵,理智與強烈的占有欲在瘋狂叫囂,絕不能讓慕容翊靠近她半步,哪怕隻是隔著屏風!那廝巧言令色,萬一……
另一方麵,她此刻的柔軟與懇求,那全然交付的信任姿態,像最甜的蜜,又像最利的刃,讓他根本無法硬起心腸拒絕。
他怕拒絕之後,看到她眼中流露出失望,怕那剛剛拉近的距離,再次被推遠。
兩種情緒在他胸中激烈衝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他突然猛地伸手,不是推開,而是一把將她從梨花木椅上撈起,緊緊地、緊緊地箍進懷裡。
“錦兒……我……”他埋首在她頸窩,灼熱的唇貼著她微涼的肌膚,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痛楚。
他的擁抱緊密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顆心臟狂亂而沉重的跳動,以及他身體細微的顫抖。
這不是平日那個運籌帷幄、睥睨天下的攝政王,隻是一個被可能失去摯愛的恐懼折磨得快要發狂的普通男子。
雲錦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軟成一汪春水。
她沒有掙紮,反而抬起雙臂,輕輕回抱住他精壯的腰身。臉頰貼在他堅實而微燙的胸膛上,聽著那如擂戰鼓般的心跳,她清晰地感知到他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與不安。
她微微掙紮了一下,仰起頭,迫使他對上自己的視線。
她的眸子清澈如水,又似有火焰在深處燃燒,無比認真,一字一句道:“從始至終,都隻裝著你一個人。隻有你。”
這句話,如同九天梵音,瞬間滌蕩蕭辰心中所有的陰霾與狂躁。
所有的猜忌、不安、暴怒,在這一刻融化。“錦兒……”他喃喃低喚,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悸動。
下一刻,他猛地俯身,吻上她微啟的紅唇。
雲錦先是微微一僵,隨即便放鬆下來,閉上眼,生澀而順從地回應著他。她能感受到他唇舌間的顫抖,深沉的愛戀與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
她的回應,如同最好的安撫,漸漸撫平他心底最後的褶皺。
直到兩人都氣息不穩,蕭辰才勉強鬆開她的唇,額頭卻依舊抵著她的,呼吸粗重,灼熱地噴灑在她潮紅的臉頰上。
他的眼眸深邃如夜,其中翻湧的情潮尚未平息,但那份狂躁的風暴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澱下來的、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與滿足。
“記住你的話,”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微微紅腫的唇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這裡,永遠隻能有我。”
雲錦臉頰緋紅,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絲被疼愛後的慵懶與媚意,輕輕“嗯”了一聲。
得到她肯定的回應,他深吸一口氣,將她又往懷裡緊了緊,才沉聲道:“好。”
但他緊接著語氣一轉:“就在外間花廳,隻半炷香的時間。他若有不軌之言,或試圖靠近你三尺之內,我會立刻出來。”
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雲錦點頭應道:“好,依你。”蕭辰看著她順從的模樣,忍不住又在她額間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
花廳內,慕容翊依舊是那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月白瀾衫,象牙骨扇,見到雲錦獨自進來。而蕭辰隱在巨大的紫檀木屏風之後,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加燦爛的笑容。
“王妃娘娘安好。”他拱手行禮,目光在雲錦臉上停留片刻,敏銳地察覺到她眉宇間那一絲不同於往日的沉鬱,心中了然。
“慕容公子不必多禮,請坐。”雲錦在主位坐下,語氣疏離而客氣,“公子在拜帖中提及,有關乎軍械案的重要線索,不知是何線索?”
慕容翊搖扇一笑,並不意外她的直接:“王妃快人快語,那在下便直言了。
在下家族生意遍布海外,消息來源蕪雜,近日偶然得知,那批流入貴商隊的軍械,最初並非產自西域那個小邦,而是來自更西方的‘大食’——阿拉伯帝國邊境的一個地下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