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艙門再次打開,為首的禦醫麵色凝重地走了出來,在蕭辰麵前跪下。
“陛下……”禦醫的聲音帶著謹慎與一絲不忍,“這位姑娘……鳳體外傷倒無大礙,多是皮肉傷與撞擊後的淤青,精心調理便可。隻是……隻是這神思……”
蕭辰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禦醫,裡麵是瀕臨崩潰的急切與恐懼:“說下去!”
禦醫被他眼中的瘋狂駭得低下頭,硬著頭皮道:
“姑娘脈象顯示,她顱內有舊傷淤塞之兆,加之受過極大驚嚇與刺激,導致……導致神思渙散,記憶……似乎出現嚴重缺失。她……她似乎完全不記得前塵往事了。”
“極大的驚嚇與刺激……記憶缺失……完全不記得……”蕭辰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重錘,將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幸砸得粉碎。
儘管已經親眼目睹她的恐懼與陌生,但此刻從禦醫口中得到確切的診斷,那種被徹底否定、被連根拔起的絕望感,才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將他淹沒。
她忘了他。
忘了他蕭辰。
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愛恨癡纏,忘了他們並肩走過的風雨,忘了他們曾有的骨肉聯係……也忘了,他帶給她的、那最後致命的一擊與無法挽回的傷害。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嘯,瞬間將他吞噬。
找到她的狂喜,與她徹底遺忘他的絕望,這兩種極端的情感瘋狂地交織、撕扯著他的靈魂,讓他幾乎要分裂開來。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艙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手背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因為心口的痛,早已超越肉體的極限。
是他……
都是他的錯!
如果不是他的猜忌,他的不信任,他的暴戾,她怎麼會身受重傷,墜崖失憶,甚至……失去了他們的孩子!…受極大的驚嚇與刺激……
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是他永遠無法彌補的罪孽,是他心上一道永不停歇流血的傷口!
無邊的自責與悔恨,如同最濃稠的墨汁,將他緊緊包裹,拖入不見天日的深淵。
“陛下!您的手!”旁邊的侍衛驚呼道。
蕭辰卻恍若未聞。他緩緩抬起頭,臉上已無淚水,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與在那冰冷之下,熊熊燃燒的、不容置疑的偏執。
他不能失去她。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記憶沒了,可以重新創造!
她怕他,他可以等!可以小心翼翼地靠近!
哪怕她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一輩子,他也要將她留在身邊!隻要能看著她,守著她,確認她好好地活著,呼吸著……這就夠了!
他站起身,無視手上淋漓的鮮血,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禦醫和將領,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帝王威壓:
“傳朕旨意。”
“船隊即刻返航,回京。”
“今日之事,皇後……鳳體康複,朕已尋回。若有人敢泄露半句關於皇後失憶之言,擾亂人心,視同謀逆,誅九族!”
他要將她帶回皇宮,那個他們曾經共同生活的地方。他要封鎖一切消息,杜絕任何可能傷害到她、或者試圖將她從他身邊帶走的可能。他要將她重新納入他的羽翼之下,用儘一切辦法,讓她……至少,不再害怕他。
旨意迅速傳達下去,龐大的船隊開始調整航向,朝著靖朝方向駛去。
蕭辰簡單包紮了手上的傷口,換下濕透的龍袍,卻依舊不敢立刻回到主艙。他隻能隔著艙門,聽著裡麵隱約傳來的、她因不適而發出的細微啜泣聲,心如刀絞。
“定海號”主艙被布置得溫暖舒適,熏著安神的淡雅香氛,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隔絕了甲板上的喧囂與海風的寒意。
無憂(雲錦)身上的傷口被妥善處理,換上乾燥柔軟的素白寢衣,外麵罩著狐裘,被安置在艙內最暖和、最安全的軟榻上。
蕭辰將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