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的心裡,始終記掛著住在舊宅的爺爺。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月,他無法一次性給與太多接濟,生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便定下了大約每周探望一次的慣例。
每次前去,他總會想方設法備上些糧食,或是些稀罕的乾果、點心,略儘孝心,也為爺爺清苦的生活添些滋味。
順利執行完第一次秘密任務的次日,天色正好,暫無他事。
清晨用過簡單的早飯,他便背上那個半舊的竹簍,踏著晨光,再次前往爺爺居住的大雜院。
行至胡同口,他習慣性地停下腳步,目光掃視四周,確認無人留意。
隨即,他迅速將意識沉入空間,心念微動間,早已備好的物事,便悄轉移到了背後的竹簍內。
除了五斤大米和五斤玉米麵之外,他此番特意多加了兩瓶蜂蜜和兩斤香氣誘人的大麻花。
蜂蜜滋養潤肺,最宜老人;大麻花酥脆解饞,正好給爺爺和家裡那幾個難得見到油腥的堂弟妹甜甜嘴。
他將米麵穩妥地置於竹簍底層,蜂蜜瓶與麻花則小心安置在上,用一塊洗得發白卻乾淨的藍布仔細蓋好,這才邁步走向那處熟悉而又略顯破敗的院落。
剛至院門,尚未踏過門檻,一陣尖銳刺耳的吵鬨聲,混著女人帶著哭腔的辯駁與孩童受驚的啼哭,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陽光明眉頭驟然鎖緊,心下一沉,立刻加快腳步,跨入院內。
隻見不大的院子當中,兩個穿著邋遢短褂、流裡流氣的年輕男子,正涎著臉堵在主屋爺爺的門口,唾沫橫飛地叫嚷著,姿態囂張。
爺爺陽漢章臉色鐵青,枯瘦的手緊緊攥著一根充當拐杖的木棍,勉力支撐在門口,胸膛因極力壓抑的憤怒而劇烈起伏著。
奶奶則瑟縮在爺爺身後,滿臉驚惶,雙手死死攥著深色衣褂的下擺。
二嬸和三嬸站在稍遠些的地方,臉色煞白,試圖與那兩個地痞理論幾句,聲音卻因恐懼而微微顫抖,顯得底氣不足。
幾個年紀尚小的堂弟堂妹,更是被這陣仗嚇得躲在自己母親身後,小臉緊貼著母親的衣褲,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院子裡還有其他幾戶租住的鄰居,此刻也都遠遠站著,臉上雖有憤慨之色,卻終究無人敢上前幫腔,隻是無奈而緊張地觀望著。
“老不死的,彆他媽給臉不要臉!”
一個瘦高個、留著兩撇油膩小胡子的地痞叉著腰,歪著腦袋,語氣極儘跋扈,“這條街上誰不知道?就你們家,隔三差五能飄出米香味兒!肯定他娘的藏著好貨!
識相的就趕緊拿出來,借哥們兒應應急!等哥們兒手頭寬裕了,還能忘了你們的好處?”
另一個矮胖些、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疤痕的地痞,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幫腔:
“就是!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有糧食不想著大家一起分分,獨自藏著掖著,也不怕吃獨食噎著?
拿出來,大夥兒都沾沾光,都是街裡街坊的,互相幫襯嘛!
咱們也不是白拿,將來……將來肯定還!”
這個“還”字說得輕飄飄的,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無賴意味。
陽光明瞬間明白了原委。
定是自己時常送糧過來,雖然家中大人再三嚴厲叮囑過孩子們要守口如瓶,但孩子們終究年紀小,偶爾在爺爺這裡吃到點好東西,在外玩耍興奮時,難免得意忘形,說漏了嘴。
風言風語傳到這些專事敲詐勒索、嗅覺比狗還靈的地痞流氓耳中,再加上家裡時不時飄出的米香味,他們便如同聞到腥味的蒼蠅,上門來欺壓勒索了。
此刻,家中頂梁柱的兩個叔叔一早便出門上工,不在家中,隻剩下老弱婦孺,自然成了這些欺軟怕硬之徒眼中的軟柿子。
全家人見到陽光明背著竹簍走進院子,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他身上,仿佛在無儘黑暗中驟然看到了主心骨,眼神裡交織著期盼、擔憂與一絲微弱的希望。
爺爺陽漢章渾濁的老眼裡透出深深的憂慮,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想提醒孫子什麼,卻又強忍著咽了回去。
二嬸和三嬸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帶著哭音喊道:“光明!你可算來了!”
那兩個地痞自然也注意到了新進來的陽光明,以及他背後那個看起來頗為沉甸甸的竹簍。
瘦高個地痞眼睛頓時一亮,貪婪的目光在竹簍上逡巡不去,嘿嘿怪笑道:
“喲嗬?這又是哪兒冒出來的送糧小子?喂,說你呢!背上背的什麼好玩意兒?趕緊拿過來給哥們兒瞧瞧!”
矮胖地痞也湊上前來,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陽光明。
見他雖然身材高大,體格看著比一般同齡人壯實些,但臉上終究還帶著幾分未脫的少年青澀,估摸著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
他心中便先輕視了幾分,料想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嚇唬一下就能讓他屁滾尿流。
於是,他揮了揮粗壯的拳頭,惡聲惡氣地威脅道:“小兔崽子,識相點就趕緊把東西放下,然後滾蛋!彆妨礙大爺們辦正事!不然老子連你一塊兒收拾!”
陽光明麵色沉靜如水,仿佛根本沒聽見兩人刺耳的叫囂。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竹簍取下,穩穩放在牆根底下,避免裡麵的蜂蜜瓶子被碰撞打碎。
然後,他才直起身,目光冷冽如寒冬的冰棱,緩緩掃過兩個地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院內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就這麼闖進彆人家裡,強索糧食,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
瘦高個地痞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唾沫星子橫飛,“在這地界兒,老子就是王法!小子,毛長齊了沒有?就學人強出頭?趕緊給老子滾蛋,不然今天連你一塊兒修理!”
說著,他還示威性地向前逼近一步,伸出臟兮兮的手,徑直朝陽光明的肩膀推搡過來,意圖給他一個下馬威。
陽光明眼神驟然一寒。
他心念電轉,自己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這裡,今日若不能施以足夠的震懾,隻怕日後此類騷擾會源源不斷,永無寧日。
對於這種混跡市井、欺軟怕硬的無賴,講道理、論是非,純屬對牛彈琴,唯有以暴製暴,將他們徹底打怕、打服,讓他們想起這裡就腿肚子轉筋,才能一勞永逸,杜絕後患。
眼看那臟手就要沾到自己的衣衫,陽光明不再猶豫。
他身形微側,看似隨意,卻恰到好處地讓開了對方推來的手掌。
與此同時,右腿如同蓄勢良久的弓弦猛然繃直彈出,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股淩厲的風聲,精準無比地踹在瘦高個地痞毫無防備的小腿迎麵骨上!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輕微骨裂聲驟然響起,清晰可聞。
“啊——!”
瘦高個地痞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抱著瞬間變形的小腿,原地猛地跳了起來。
隨即重心全失,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樁般,重重摔砸在堅硬的地麵上,疼得渾身蜷縮,涕淚橫流,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瞬間沁出,滾滾而下。
這一腳,陽光明並未用上十成力道,但也足夠讓對方的脛骨產生骨裂。
穿越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除了每一世靈魂的迭加增長,神秘力量對體質也有增長作用。
他的體質、力量、速度,乃至對身體的掌控力,早已遠超尋常壯漢,對付這種徒有其表的地痞,根本無需動用空間異能,僅憑自身武力已是綽綽有餘。
另一個矮胖地痞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了一下,待看到同伴的慘狀,一股凶戾之氣衝上腦門,怒吼道:“媽的!小雜種敢動手!”
話音未落,他已揮著粗壯的拳頭,如同蠻牛般朝著陽光明猛撲過來,架勢倒是頗為唬人。
陽光明依舊不閃不避,待到那拳頭裹挾著風聲衝到麵前時,左手才如毒蛇出洞般疾探而出,五指如鐵鉗般精準地扣住了對方的手腕,順勢一擰一拉!
“哎喲!”
矮胖地痞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劇痛,整條胳膊瞬間酸麻無力,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巨力帶著轉了半圈,將後背完全暴露在陽光明眼前。
陽光明右腿再次抬起,如法炮製,又是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位置。
“嗷嗚——!”
矮胖地痞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嚎,“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抱著瞬間腫脹劇痛的小腿,整個人疼得縮成一團,渾身像篩糠般哆嗦起來,連慘叫都變了調。
從陽光明動手到兩個地痞倒地哀嚎,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
剛才還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兩個無賴,此刻卻如同兩條被抽了脊梁骨的癩皮狗,癱在地上翻滾慘嚎,徹底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整個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火石間,乾淨利落的逆轉驚呆了。
鄰居們個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著收勢而立、麵色平靜的陽光明,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隻是偶爾回來探望老人的年輕人。
爺爺奶奶,二嬸三嬸,以及那幾個嚇壞的孩子,也都睜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極度的震驚與一種恍如夢中的恍惚感。
他們知道陽光明最近似乎變得很有本事,能弄到糧食,能租到好房子,讓自家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沉穩安靜的青年,動起手來竟是如此狠辣果決,身手這般了得!
陽光明邁步走到兩個仍在痛苦呻吟的地痞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目光冰冷如刀,聲音裡不帶一絲溫度:“說,誰指使你們來的?後麵還有沒有同夥?”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兩個地痞渾身發冷,連腿上的劇痛似乎都暫時被這股寒意壓了下去。
瘦高個地痞疼得齜牙咧嘴,聞言強撐著抬起頭,色厲內荏地叫道:“小……小子!你……你他媽知道我們是誰嗎?
敢打我們?我……我們是四海社的人!你……你完了!我們四海社絕不會放過你的!”
他試圖搬出靠山來,嚇住陽光明。
四海社?陽光明眉頭微不可察地挑動了一下。
這個名字他略有耳聞,是盤踞在南城一帶頗有勢力的一個結社組織,手下掌控著幾家煙館、賭場和飯莊,豢養了不少打手,在這一帶名頭響亮。
若這兩人真是四海社的底層成員,事情倒確實會變得麻煩一些。他自身固然不懼,卻不得不擔心爺爺一家的安危,怕對方日後會前來報複。
“四海社?”陽光明語氣森然,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哪個堂口麾下的?你們堂主叫什麼名字?給我說清楚!”他需要確認對方話語的真偽。
矮胖地癬眼神閃爍不定,強忍著劇痛,順著同伴的話頭喊道:
“沒……沒錯!就是四海社!我們老大是……是黑風堂的彪哥!你……你小子識相的就趕緊給我們磕頭賠罪,再……再拿出二十塊大洋作湯藥費!不然……等彪哥帶人來了,拆了你這破院子,把你……啊——!”
他威脅的話語尚未說完,陽光明已經抬起腳,毫不留情地踩在他受傷腫脹的小腿上,微微用力碾動。
更加淒厲的、如同殺豬般的慘叫聲,頓時響徹院落,矮胖地痞疼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後麵的話全都化作了不成調的哀嚎。
“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說實話。”陽光明的聲音依舊平淡,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決絕,“若是再敢有半句虛言,你們另一條腿,今天也彆想完好無損地離開。”
兩人被他這毫不拖泥帶水、下手狠辣無情的手段,給徹底震懾住了。
他們平日裡欺行霸市、敲詐些膽小怕事的平民百姓尚可,何曾真正遇到過如此硬茬?
眼看陽光明眼神冰冷,不像是在嚇唬人,而且身手如此恐怖,再繼續嘴硬下去,恐怕真要把兩條腿都交待在這裡。
好漢不吃眼前虧,保住腿才是要緊!
瘦高個地痞首先扛不住了,帶著濃重的哭腔喊道:“彆……彆踩了!我說!我全說!我們……我們不是四海社的!就是……就是在街上瞎混,扯虎皮當大旗,嚇唬人的!好漢饒命!饒命啊!”
矮胖地痞也趕緊忍著劇痛,連聲附和:“對對對!我們就是看他們家……他們家好像有點糧食,想著……過來弄點外快……沒人指使!後麵真沒人!好漢爺!我們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貴腳,放過我們吧!”
陽光明銳利的目光在兩人因疼痛和恐懼而扭曲的臉上停留片刻,仔細分辨著他們的神色,確認他們不似作偽,心中稍定。
原來隻是兩個虛張聲勢、冒充大幫會名頭行騙勒索的街頭混混,這樣處理起來就簡單多了,後續的麻煩也少。
他冷哼一聲,收回了腳,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今天斷你們一條腿,是給你們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記住這個疼!
往後,再敢踏進這條胡同半步,再敢騷擾這院子裡任何一戶人家,我保證,打斷你們兩條腿,讓你們這輩子都爬著走路!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再也不敢了!絕對不敢了!”兩個地痞如蒙大赦,忍著鑽心的疼痛,拚命點頭,隻求能儘快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滾!”陽光明低喝一聲,如同赦令。
兩人聞言,也顧不得形象,掙紮著用那條完好的腿支撐起身體,互相攙扶著,如同兩隻被嚇破膽的喪家之犬,一蹦一跳,姿態狼狽不堪地朝著院門外倉皇逃竄。
他們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隻留下地上一溜歪斜的腳印和逐漸遠去的痛苦呻吟。
看著兩個地痞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院門口,院子裡那根緊繃了許久的弦,終於“嗡”地一聲鬆弛下來。
凝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鄰居們這才仿佛活了過來,紛紛圍攏上來,七嘴八舌地對著陽光明表達由衷的讚歎和感激。
“光明!好樣的!真是替咱們全院出了口惡氣!”
“這兩個殺才,隔三差五就來尋釁滋事,這下可好,踢到鐵板了!看他們還敢不敢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光明你還有這身手!平日裡真看不出來!以後咱們院子有你在,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來欺負人!”
“真是多虧了你啊光明,不然今天這關可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