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
不,那不是現在的雷聲,是很多年前,一個同樣壓抑的深夜。
傾盆的暴雨瘋狂地砸在車窗上,雨刷器徒勞地左右擺動,卻怎麼也刮不乾淨玻璃上模糊的水汽,就像他怎麼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車燈的光柱,在濃稠的夜色裡顯得那麼微弱。
他的手,死死地攥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副駕駛座上,放著兩個一模一樣的黑色公文包。
一樣的品牌,一樣的款式,甚至連皮革上那細微的劃痕都幾乎一致。
一個,裝著他半生的心血和清白。
另一個……
裝著通往地獄的門票。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嘶吼,分不清是車窗外的狂風,還是另一個人絕望的哀求。
“老柳!幫幫我!看在咱們是同鄉的份上,看在咱們一起進公司的份上!這次你拉我一把,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你選!你選哪一個都行!隻要我能活下去!”
生路,還是死路?
一個抉擇,決定兩個人的命運。
那個瞬間,他到底選了什麼?
柳弘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都在打戰,發出“咯咯”的聲響。他不敢再想下去,那個抉擇的後果,像一條毒蛇,纏繞了他後半輩子,午夜夢回,總會用冰冷的信子舔舐他的心臟。
“爸……你彆嚇我……”
柳婉音看著父親痛苦到扭曲的臉,所有的追問和怨懟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錯了。
她不該用那些問題去逼他,不該像個審判者一樣,質問這個養育了她半生的男人。
她看到的隻是父親的恐懼,卻不曾想過,這恐懼的根源,究竟是多麼沉重、多麼絕望的過往。
心疼得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柳婉音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和疑惑。
她扶著父親,感覺到他口袋裡有個堅硬的東西硌著自己。她下意識地伸手進去,摸出來一看,是一把已經氧化發黑的黃銅鑰匙。
這把鑰匙她認得。
是家裡那個誰也不許碰的老舊保險櫃的鑰匙。
不久前,父親鄭重地把這把鑰匙交到她手上,眼神複雜,隻說了一句話:“婉音,如果有一天……爸出了什麼事,或者你覺得是時候了,就用它打開。”
當時她不懂,隻覺得父親是年紀大了,有些多愁善感。
現在,她好像明白了。
“爸。”
柳婉音的聲音變得很輕,很柔,她將那把冰冷的黃銅鑰匙,重新塞回父親汗濕的手心裡,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
“你之前把這個交給我,說……是時候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異常堅定。
“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無論你做過什麼選擇……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真相。”
“黎家,需要一個公道。”
“而我們……我們家,也需要一個解脫。”
最後那句話,像是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柳弘文心中那個膿腫多年的傷口。
解脫。
是啊,他被這個秘密折磨了半輩子,活得像個驚弓之鳥,日夜不得安寧。他守著這個秘密,以為是在保護這個家,保護自己的女兒,可到頭來,卻親手將她推入了更大的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