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會計被千百雙噴火的眼睛釘在原地，汗珠子順著額角往下滾，浸濕了衣領。
他嘴唇抖得跟篩糠似的，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都在打顫：“我……我錯了……我、我確實……動、動了手腳……”
“就你這點膽子，隻敢動我一家的？”周秦的聲音冰冷，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王會計心上，“還有誰家的工分被你吞了？一五一十，全給老子吐出來！”
王會計的腦袋幾乎要埋進胸口，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還帶著哭音，斷斷續續地：“還……還有劉大爺家……李大嬸家……孫老頭家……攏共……攏共十幾戶……我都……我都少記了工分……”
這話如同點燃了火藥桶，台下瞬間炸翻了天！
那些被點到名字的人家，“呼啦”一下全站了起來，有指著台上王會計鼻子破口大罵的，有捶著胸口跺腳乾嚎的，更有幾個當場就傻了眼，臉上一片慘白，顯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
“王屠戶！你個挨千刀的畜生！”劉大爺氣得渾身哆嗦，手裡的棗木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戳，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我家今年分紅活生生少了一大截，原來是你這狗日的在背後捅我們刀子！”
李大嬸當場就坐地上撒潑打滾，嚎啕大哭，聲音尖利得刺人耳膜：“天殺的王會計啊！你個黑了心爛了肝的狗東西！還我們家血汗工分！還我們活命錢啊！”
眼看這群情激奮的場麵就要徹底失控，郭德武猛地舉起鐵皮喇叭，用儘全身力氣爆喝一聲：“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聽我說！”
吼聲壓過了所有嘈雜。
他喘了口氣，對著喇叭繼續喊：“王會計既然認了錯，就得給大夥兒一個交代！從今天起，他這個會計扒拉掉！所有被他克扣的工分，一分都不能少，全部給鄉親們補齊！”
“光補齊就完了？那也太便宜他了！”人群裡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吼了一句，瞬間點燃了新的火頭，“這種吸血的蛀蟲，就該捆起來扔河裡喂王八！必須把他趕出咱們石古大隊！”
“對！趕走他！我們石古大隊容不下這種敗類！”
“讓他滾！立刻滾出石古大隊！”
怒吼聲一浪高過一浪，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整個曬穀場像是要被這股憤怒給掀翻過來。
台上的王會計聽著這些喊打喊殺的聲音，一張臉徹底沒了血色，跟死了爹娘一樣難看。
他身子軟塌塌地晃悠了兩下，要不是旁邊有人扶了一把，怕是當場就得栽倒在台上。
周秦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局麵，確確實實是他一手推動造成的。
眼瞅著一個平日裡還算體麵的人就這麼塌了下去，他心裡頭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有痛快，也有一絲複雜。
他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鄉親們！靜一靜，聽我說幾句！”
他的聲音不算特彆大，但奇怪的是，那股子穿透力卻讓原本鼎沸的人聲奇跡般地慢慢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他。
“今天這檔子事，算是給咱們石古大隊所有人都敲了個警鐘！咱們村裡的事，以後不能再讓一個人說了算！這賬本子，更不能再讓一個人藏著掖著當寶貝似的捂著！”周秦目光掃過台下眾人，“往後啊，咱們大夥兒都得把眼睛放亮點，互相監督，我看哪個不開眼的還敢伸這黑手！”
“周秦這小子說得對！就得這麼辦！”郭德武立刻接過話頭，嗓門依舊洪亮，“我宣布，從今往後，咱們大隊的賬目，必須成立一個三人小組共同管理！我一個，周秦算一個，再從大家夥裡頭選一個信得過的！每個月，賬目必須張榜公示，讓大夥兒都明明白白，一筆一筆都看得清清楚楚！絕不能再出這種豬狗不如的醃臢事！”
郭德武話音剛落，台下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叫好聲，經久不息，不少人激動得臉都紅了。
至於那個王會計，早就在眾人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的時候，趁亂夾著尾巴，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從台子邊上偷偷摸摸地溜了下去，一頭紮進人群，轉眼就沒了蹤影，連個響屁都沒敢放。
工分公示大會的風波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隔天，天才剛擦亮，東方才泛起一抹魚肚白，周秦家那扇破舊的院門外就響起了一陣嘈雜。
李大爺領著韓武，還有村裡其他五六個膀大腰圓的精壯漢子，扛著鋤頭、鐵鍬，更有甚者，懷裡還抱著一捆捆剛從山上砍下來的新鮮木料，呼啦啦地湧了過來。
“周秦小子！開門！在家不在？”李大爺站在院外，那大嗓門隔著院牆都震得人耳朵癢癢。
周秦聽見動靜，急忙從屋裡迎了出來。
他一拉開院門，看見外頭這陣仗，心裡頭登時就敞亮了，估摸著是為啥事來的。
“周秦啊，大爺我說話算話，答應你的事兒，保管給你辦妥了！”李大爺咧嘴一笑，順手把袖子往上一擼，露出兩條被太陽曬得黝黑發亮的胳膊，上麵肌肉虯結，一看就是乾慣了力氣活的。
“你這破屋子，早就該拾掇拾掇了！你們小兩口這才剛成家，正是紅紅火火過日子的開頭，總不能老貓在這破窩裡頭，那不是委屈了蘇月那好閨女嘛！”
韓武肩上扛著一捆沉甸甸的青竹，竹竿筆直，竹葉上還掛著晶瑩的晨露，顯然是剛從山上砍下來的。
他朝著周秦憨厚地笑了笑，甕聲甕氣地：“周秦兄弟，這些竹子都是今早新砍的，新鮮著呢，韌性足，用來加固你家這土坯牆，保管比以前還結實！”
周秦看著眼前這群熱心的鄉親，還有那堆得小山似的木料和青竹，心裡頭熱乎乎的，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就聽見裡屋的門“吱呀”一聲，蘇月披著件衣服，揉著眼睛從裡麵走了出來，顯然是被外麵的動靜吵醒了。
當她看清院子裡這陣仗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其他幾個漢子也沒閒著，一個亮出剛打的茅草捆，一個提著小半袋雪白的石灰，還有個壯實漢子，嘿咻嘿咻地扛著幾塊厚青石板，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
周秦胸口堵得慌，熱流直往上湧，嗓子眼兒發緊：“各位叔伯兄弟，這份情，我周秦記下了！往後但凡有啥使喚我周秦的地方，吱語一聲，絕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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