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從鄭蘇月懷裡接過已經睡熟的兒子，在他紅撲撲的臉蛋上親了一下。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嗯。”鄭蘇月幫他把襯衫的領子翻好，“路上慢點。”
沒有一句多餘的問話，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
她的信任，就是周秦最堅實的鎧甲。
周秦把孩子交還給她，轉身對郭衛民說：“備車，去鎮上。”
鎮郵局裡，那台老舊的搖把子電話機，此刻在周秦眼裡，仿佛連接著一個看不見的戰場。
他搖動搖把，報上省建設廳的號碼。
線路裡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聲，等待的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喂，省建設廳。”一個乾脆利落的聲音響起。
“你好，我找李文博處長。我是安陽縣石古村的周秦。”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一個沉穩而有力的聲音，透過電流，清晰地傳了過來。
“周秦同誌？”
“是我，李處長。”
“你小子，膽子不小啊！”李文博的聲音裡，聽不出是喜是怒，“還給我搞了個現場直播？”
周秦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處長，我也是被逼無奈。人家都帶著記者找上門了，我總不能當縮頭烏龜。”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帶著幾分讚許，也帶著幾分無奈。
“我不是在怪你。你做得很好，好得超出了我的預料。”李文博的語氣，嚴肅了起來，“那家市電視台的記者，很有魄力。他們的采訪樣片，今天一早就通過內線，送到了省裡。影響很大，非常大！”
周秦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
“你知道你今天這一錘子，砸出來的是什麼嗎？”李文博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你砸開的，是一個蓋子！一個牽扯到全省，甚至更廣範圍的，劣質建材的生產和銷售網絡！趙峰，市一建，不過是這個網絡裡，最末端的一隻小蝦米！”
這個結果，在周秦的預料之中，但從李文博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你那份報告，我們已經和公安廳聯合成立了專案組。從今天下午開始，省裡會派駐調查組，進駐安陽市，對市一建和紅星水泥廠，進行全麵調查。”
“趙峰，跑不了。王建城的兒子，也跑不了。”
“但是，周秦，這還不夠。”
李文博話鋒一轉。
“斬草，要除根！這條線索，既然是你挖出來的，我需要你，繼續往下挖！”
“李處長，我隻是一個農民。”周秦平靜地回應，“我隻想蓋好我的房子，保護我的家人。”
“我明白。”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歉意，“把你卷進來，非我所願。但現在，隻有你能做這件事。”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這把刀，夠快，夠狠，夠鋒利！”李文博的聲音，陡然拔高，“也因為，你現在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你以為你今天贏了，他們就會善罷甘休嗎？錯了！你擋了他們的財路，他們會用一百種，一千種方法，讓你死！讓你身敗名裂！”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我給你的授權，依然有效！省裡，給你當後盾！但是，從今天起，你要麵對的，將不再是趙峰那種蠢貨，而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
“我需要你，順著趙峰這條線，把他們背後所有的人，都給我揪出來！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藏得多深！”
“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戰鬥了，周秦同誌。這是戰爭！”
周秦握著滾燙的話筒，沉默了。
他想到了鄭蘇月，想到了還在繈褓裡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