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
馬東明握著那隻黑色的老式電話聽筒,手心裡全是黏膩的冷汗。聽筒裡傳來的“嘟嘟”忙音,像是一道催命符,催著他,也催著地上那個已經徹底失了魂的張廣利。
他沒有立刻放下電話。
他需要這隻聽筒,來支撐自己幾乎要發軟的身體。
包廂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山珍海味散發出的香氣,混雜著茅台的醬香,此刻聞起來,卻像極了供桌上的祭品。
張廣利癱在地上,褲襠處,已經隱隱有了一片深色的水漬。他看著馬東明,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所有的僥幸,所有的依仗,在周秦拿出那份文件,在馬東明打出這個電話的瞬間,全部灰飛煙滅。
不到十分鐘。
包廂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走在最前麵的,是縣紀委的老王,一個麵容嚴肅,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他身後,跟著兩個同樣神情冷峻的年輕乾部。
老王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份攤開的文件,和癱在地上的張廣利。他的目光,在馬東明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隨即變得更加冰冷。
“馬縣長。”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然後,他一揮手,對身後的兩個年輕人下令:“把張廣利同誌,帶回去,協助調查。”
“是!”
兩個年輕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像拎一隻破麻袋一樣,把已經徹底癱軟的張廣利從地上架了起來。
“不……不要……”張廣利終於找回了一點聲音,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馬縣長!救我!王書記!我冤枉啊!我是被冤枉的!”
老王沒有理會他的叫喊,隻是走到桌邊,戴上一雙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份文件,和那個裝滿了錢的牛皮紙袋,一起放進了一個物證袋裡。
他做完這一切,才轉頭看向馬東明。
“馬縣長,根據流程,你作為報案人,也需要跟我們回去,做一份筆錄。”他的語氣,是公事公辦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好。”馬東明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他知道,這是流程,也是考驗。更是周秦,讓他親手把這把刀,插進張廣利的心臟後,再親自去擦乾淨刀上的血。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馬東明,和張廣利這種人,劃清了界限。他馬東明,是乾淨的。
更是……周總工的人。
走出安陽飯店的時候,夜風正涼。馬東明打了個哆嗦,他回頭看了一眼牡丹廳那還亮著燈的窗口,心裡一片冰寒。
他知道,從今晚起,安陽縣的天,就真的變了。
……
回去的路上,王老四開著車,車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從後視鏡裡,偷偷地看了一眼後座的周秦。
那個年輕人,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神色平靜,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飯局,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戲劇。
可王老四知道,那不是戲劇。
那是屠宰場。
周秦就是那個手握屠刀的人,而張廣利,就是那頭被精準地放乾了血的豬。整個過程,乾淨利落,不帶一絲煙火氣。
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比韓武那種拳拳到肉的狠厲,更讓他感到恐懼。
“周……周爺……”王老四的喉嚨有些乾澀,“那個張廣利……就這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