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黝黑的、被歲月刻出褶子的臉上,全是那種最淳樸的善意。
他們看她的神情,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審視和疏離。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接納和親近。
仿佛她不是外來的媳婦,而是能給這個村子帶來好運的福星。
鄭蘇月抱著孩子,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熱了。
她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隻能一個勁兒地笑著點頭,挨個地道謝。
手裡的東西越來越多,懷裡的繈褓都快裝不下了。
人群的後麵,李四家的那個女人,正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臉上神情複雜,腳下像是生了根,挪不動步。
她男人李四在旁邊推了她一把。
“去啊!愣著乾啥!”
“我……”
女人咬著嘴唇,滿臉的窘迫。
李四把一雙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塞到她手裡,又狠狠推了她一把。
“快去!你之前那張破嘴得罪了人,今天再不去,以後咱家在村裡還咋抬頭?”
女人被丈夫推得一個踉蹌,終於還是一咬牙,低著頭,從人群的縫隙裡,一點點地擠了過去。
她走到鄭蘇月麵前,頭垂得更低了,臉漲得通紅。
周圍的嘈雜聲,好像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
鄭蘇月也看見了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那個……周夫人……”
李四家的女人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手心裡全是汗。
她把手裡的東西往前一遞,頭也不敢抬。
“以前……以前是我嘴碎,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彆往心裡去。”
鄭蘇月低頭,看清了她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雙做得極為精致的虎頭鞋。
黃色的綢布鞋麵,用五彩的絲線繡出了老虎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額頭上那個“王”字,繡得威風凜凜。
鞋幫上,還綴著一圈細密的針腳。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鄭蘇月心裡最後一絲疙瘩,也在這雙虎頭鞋麵前,徹底解開了。
她伸手,接過了那雙鞋。
“都過去了,嫂子。”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清楚楚。
“謝謝你的鞋,念蘇穿著肯定好看。”
李四家的女人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全是意外和感激。
她沒想到,鄭蘇月會這麼輕易地就原諒了她,還叫了她一聲“嫂子”。
一股熱流湧上眼眶,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也顧不上說彆的,轉身就擠出人群,跑了。
看著她跑遠的背影,鄭蘇月把那雙小小的虎頭鞋,輕輕放進了女兒的繈褓裡。
她抬起頭,迎著曬穀場上燦爛的陽光,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正輕鬆的,融入了這裡的笑容。
不遠處,周秦一直站在那兒看著。
他靠在一棵老槐樹下,嘴裡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
可那雙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被人群簇擁著的妻子。
看到李四家的女人送上虎頭鞋,看到鄭蘇月臉上那個釋然的笑,他才把嘴裡的煙卷取下來,在指間慢慢撚著。
成了。
這個家,總算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真正紮下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