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了醫院的活兒,就擋了縣建築公司的財路,張勝利背後的人,不會放過我們。所以你才想先下手為強,把他和他背後的人,一次性按死,對不對?”
鄭蘇月看著他,一字一句,把他的心思剖析得清清楚楚。
周秦沒有否認。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趁著李局長賞識的這股東風,借力打力,把這顆毒瘤徹底剜掉。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鄭蘇月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站起身,走到床邊,給熟睡的女兒掖了掖被角。
然後,她轉過身,走到周秦麵前,拉了拉他的衣角。
“你出來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院子裡。
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散了白天的喧囂。工地上已經熄了燈,遠處村子裡,零星亮著幾點昏黃的光。
“周秦,”鄭蘇月的聲音在夜色裡很輕,卻異常清晰,“咱們的磚窯,才剛出第一批紅磚,次品率還下不來。”
“韓武他們組的運輸隊,連去縣城的路都還沒跑熟,車子壞在半路上兩回了。”
“咱們施工隊裡,除了你,連個正經會看圖紙的都沒有。蓋三層教學樓,已經是咱們的極限了。”
她沒有提任何危險,也沒有說任何害怕的話,隻是在陳述事實,一個個,一件件,擺在他的麵前。
“縣醫院的住院部大樓,要幾層?地基要挖多深?裡麵的水電線路,比教學樓複雜多少倍?這些,你想過嗎?”
“我們現在,就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娃娃,連跑都還跑不穩,你就要讓他去跟大人摔跤。”
“會摔死的。”
最後那四個字,她說得又輕又慢。
周秦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那股子因為憤怒和野心而燃起的火,瞬間就滅了。
他那因為激動而緊繃的身體,一點點地鬆弛下來。
是啊。
他光想著怎麼跟張勝利鬥,光想著怎麼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卻忘了自己手裡,到底有多少本錢。
他忘了,石古村的家底,薄得像一張紙。
他看著眼前的鄭蘇月,她就那麼靜靜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那雙眼睛在夜色裡,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她總是這樣,在他頭腦發熱的時候,把他往回拉一把,讓他看清楚腳下的路。
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湧上心頭,有後怕,有慶幸,但更多的是一種踏實。
有她在,這個家,就翻不了。
“我明天就去給李局長打個電話。”周秦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你說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在耍他?”他有些沒底氣。畢竟白天,他才信誓旦旦地跟人家握了手。
“不會。”鄭蘇月搖了搖頭,“你跟他說,為了保證醫院工程的質量,我們石古村施工隊需要時間進行內部整頓和技術升級。你越是這麼說,他越是覺得你這人靠得住,不是那種見了好處就昏頭的愣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