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紅綢裹著的霜雪與南瓜藏著的春秋
立冬的霜花綴滿枝頭,雙丸子頭女孩——如今已是初中生的周冬,正哈著白氣給“記憶接力棒·第二十棒”石碑係紅綢帶。綢帶是她用醃製“霜糖南瓜”賺的錢買的,正紅色,在寒風裡像團跳動的火焰,邊角還沾著點糖霜的白。石碑上的“2224”被霜氣凍得發涼,旁邊孩子們按的手掌印像嵌在石上的冰花,在青灰色石麵透著清冽的光。
“周露老師說,紅綢帶要係在能接住霜花的地方,好讓它帶著冬的信。”周冬的手指在綢帶上打了個“同心結”,結的形狀像顆凍硬的南瓜籽——這是周星太奶奶教她的,說“結要像立冬的籽,看著硬,卻藏著破春的勁”。霜花落在綢帶上,順著結的紋路凝結,在碑基的枯草裡積著,像給時光撒了把碎銀。
樹旁的南瓜窖蓋著厚草簾,露出的藤茬結著薄冰,殘卷的須子勾著第十九棒的紅綢帶,把兩年的光陰纏成了冰棱。今年的窖藏南瓜碼得整齊,橙紅的瓜皮裹著層白霜,像堆在窖裡的琥珀,瓜蒂處的乾葉沾著冰碴,一碰就脆生生地斷。周冬給草簾壓石頭時,指尖碰到窖壁的冰磚,寒氣順著指縫鑽,“這窖比日曆還準,立冬前後準上凍,像在給老石碑蓋棉被。”她笑著說,草簾下的霜氣滲進土裡,凍出細密的冰紋,像給根須畫的年輪。
社區博物館的“時光寒窖”展區裡,新添了“物件冰藏”展櫃。恒溫控製的玻璃櫃裡,石蛋太爺爺的破竹籃覆著層仿真霜,籃口的破洞正對著當年的南瓜窖方向;楊永革太爺爺的竹篾刀裹著層薄冰,豁口處的冰棱還保持著當年的形狀。“這些不是展品,是凍在時光裡的念想。”講解員是周冬的同桌,指著櫃裡凝結的白汽,“你看這竹籃的霜,190年了,還帶著當年的寒氣。”
全息投影正循環播放著“接力棒的冬藏”:2034年的石蛋在雪窖藏瓜,煙袋鍋的火星融著雪;2044年的林小滿在霜晨係綢,圍巾上落著白霜;2054年的小周在寒夜編籃,竹片凍得發脆;2064年的周芽在雪夜蓋藤,草簾壓著冰棱;2074年的周葉在冰天磨石,石屑凍成冰晶;2084年的周穗太奶奶在暖窖釀酒,壇口凝著白汽;2094年的周禾在晴日曬籽,竹匾鋪著雪光;2104年的周蕊太奶奶在霜夜剪花,剪刀映著冰影;2114年的周籽太爺爺在雪天撒種,指縫漏下冰粒;2124年的周苗太奶奶在寒日搭架,竹條裹著冰殼;2134年的周蘑太爺爺在雪夜掃葉,掃帚堆著雪葉;2144年的周穗老師在冬夜嗬手,手套結著冰花;2154年的周夏老師在暖房數花,指尖沾著雪;2164年的周冬老師在深窖藏冰,冰磚泛著藍光;2174年的周春老師在雪天培土,鐵鍬鏟著凍土;2184年的周清老師在寒日摘瓜,竹籃裹著霜;2194年的周麥老師在雪夜守麥,麥秸堆著雪;2204年的周星老師在冰夜觀星,望遠鏡結著霜;2214年的周露老師在霜晨釀露,陶甕覆著白;2224年的周冬係著新綢帶,雙丸子上的霜花閃啊閃,像頂著兩團雪。
周冬的書包裡,總躺著個鐵皮餅乾盒,是周露老師送的“接力信物”。盒子裡裝著第二十冊“接力棒日誌”,第一頁貼著她和十四代傳人的冰藏合影:周穗太奶奶的影像裡,竹籃盛著海棠覆著霜;周禾太爺爺的影像裡,手握著竹刀映著雪;周蕊太奶奶的影像裡,窗花映著雪結著冰;周籽太爺爺的影像裡,磨盤沾著粉裹著霜;周苗太奶奶的影像裡,辮梢彆著花頂著雪;周蘑太爺爺的影像裡,架下藏著瓜蓋著冰;周穗老師的影像裡,涼棚飄著香凝著汽;周夏老師的影像裡,石碑落著桂積著雪;周冬老師的影像裡,冰磚凍著花結著霜;周春老師的影像裡,新芽頂著土覆著雪;周清老師的影像裡,紅綢纏著藤裹著冰;周麥老師的影像裡,麥浪滾著香蓋著霜;周星老師的影像裡,星光纏著瓜結著冰;周露老師的影像裡,陶甕盛著露覆著白;自己則在動態影像裡,站在霜糖南瓜旁,雙丸子上的雪和碑頂的紅綢連成線,風一吹,線就帶著影像裡的人跟著雪粒晃。
“記憶工坊”的課表上,多了門“時光藏冰”課。孩子們學著用曆年的物件做冰藏盒,竹籃做內膽、竹刀做冰鏟、紅綢做保溫層,藏進地窖能存住三年的冰——周露老師說,“冷的物件聚在一起,才叫歲月凍不住”。周冬做的冰藏盒裡,有塊特彆的冰:石蛋太爺爺竹籃的柏木碎凍在冰芯,楊永革太爺爺竹刀的鐵屑嵌在冰麵,林小滿太奶奶紅綢的線頭纏在冰棱。她給冰藏盒起名“光陰凍”,說“190年的日子,都在這盒裡凝著”。
離芒種還有九個月時,社區發起了“時光儲冰”活動。周冬帶著孩子們在老槐樹下挖了個深窖,埋下二十個冰磚,每個磚裡都凍著當年的南瓜籽和紅綢碎片,磚麵用朱砂寫著“2234年開窖”。“這些是給明年開挖時的冰禮,”周冬往窖壁貼了層槐樹皮,“讓它們在土裡和木盒一起凍著,等明年立冬,寒氣能漫出半條街。”孩子們在冰磚上刻了冰紋,從2034到2224,每個冰紋裡都凍著對應的南瓜:2034年的歪瓜影、2044年的長瓜影、2054年的圓瓜影……2224年的霜糖瓜影,像串凍在時光裡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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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露老師的手有些僵了,卻總在孩子們藏冰時,坐在暖棚裡看。看到誰的冰磚裹得太鬆,他就會說:“周露太爺爺說,冰要裹緊了,才凍得住,就像日子,鬆了勁會化,就像你揣著熱乎的心,才護得住冷冰。”有次周冬往冰裡摻了太多南瓜籽,他拿起冰錐鑿出點:“你看,留些空,才像真的冬藏,哪有冰裡擠滿東西的?”
周星老師去年冬天走了,臨終前把周星太奶奶的觀星冰鏡交給周露老師:“把它放進第二十棒的木盒,告訴十年後的人,這鏡裡凍著十六代人的夜空。”冰鏡的銅框生了綠鏽,鏡片卻還能映出星子,邊緣的冰紋裡,藏著2204年的星軌,像時光在鏡上結的霜。
甜品鋪的“第一百九十二壇”霜糖南瓜開封那天,正趕上冬至,社區的人捧著瓷碗來的。南瓜裡裹著霜糖的甜、冰藏的涼、桂花的香,周冬給每個碗裡都撒了把凍南瓜籽,“太爺爺說,甜裡得有冰碴,才叫日子有嚼頭。”“圓圓”的第二十二代重孫“團團”蹲在瓷壇旁,脖子上的紅繩係著個微型錄音器,裡麵錄著二十代人的笑聲:從周硯田太爺爺混著酒氣的爽朗笑,到周冬帶著霜氣的清脆笑,像串風鈴,搖過190年的風雪。
芒種前一個月,周冬開始籌備第二十棒的開挖儀式。她翻出周露老師手繪的“接力棒冰圖”,在“2234年開挖處”畫了幅《紅綢裹冰圖》,圖裡的老槐樹下埋著二十塊冰磚,每塊磚都係著紅綢,綢尾拴著對應年份的南瓜,從2034的歪瓜到2224的霜糖瓜,像串凍在凍土下的燈籠。“每個瓜都藏著冬意,”她給孩子們講,“就像你們的暖爐,裝著熱,也裝著盼。”
開挖那天,雪霽天晴,老槐樹下的冰磚閃著藍光,南瓜窖的草簾上積著雪,把“2224”的石碑襯成了青黑色。周露老師捧著周星老師的觀星冰鏡擺在碑前的石台上),石台旁放著那盒“光陰凍”,冰麵在陽光下融出細水;周冬捧著新木盒,盒子是用老槐樹2224年修剪的枝椏做的,蓋刻著二十片雪花,每片花都凝著冰,最末一片雪花心裡,嵌著顆凍在冰裡的南瓜籽,像顆裹著水晶的星。
執鏟的是“新芽班”最新的孩子——個留著鍋蓋頭的小男孩,他的外婆正是當年的雙丸子頭女孩的媽媽。男孩的手沾著雪,卻握得極穩,當鐵鍬碰到木頭的瞬間,周冬仿佛聽見了190年的聲響:從2044年林小滿太奶奶開盒時的雪落聲,到2214年周露老師開盒時的冰裂聲,像條河,淌過了190年的寒冬。
第二十棒木盒露出紅綢帶的刹那,陽光穿過雪霧,在綢帶上織出金網,霜氣順著網眼往裡鑽,像時光在儲寒。周冬上前輕輕擦去盒上的雪和冰碴,盒蓋的雪花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石蛋太爺爺當年刻的那樣,帶著股“耐得寒”的韌勁,仿佛能聞到190年的霜香,混著剛開封的霜糖南瓜的甜。
打開木盒的瞬間,氣息漫出來——竹籃的柏香混著二十年的霜,窗花的紙香纏著二十季的雪,南瓜籽的土香裹著二十壇的糖,拚布的棉香帶著二十代的暖,乳牙的奶香沾著二十朝的冰,青梅酒的醇香滲著二十載的寒,竹刀的鐵腥氣纏著二十春的潤,錄音器的金屬味裹著二十秋的甜……混在一起,像被時光凍了190年的糖,甜得能結出霜,每口都嘗得到不同的冬意,卻又融成了一味,叫“回甘”。
周冬一件件取出物件,聲音清亮卻帶著顫:“這竹籃的破洞,裝了二十代人的冬藏,洞是老的,裝的新糖卻是甜的;這蝴蝶窗花,剪了十九代的缺口,口是缺的,拚的冰圖卻是圓的……”
當講到周星太奶奶的觀星冰鏡時,周露老師突然說:“對著太陽照照。”周冬舉起冰鏡,鏡裡的星軌竟在陽光裡化成了霧氣,凝在鏡麵上,像190年的霜都在這兒融了,“你看,再冷的冰也會化,可化了的水還會再凍,這就是咱們的日子。”
往第二十一棒木盒裡放物件時,每個人都像在續寫藏冰的詩篇。周冬放的是石蛋太爺爺的破竹籃,旁邊擺著“接力南瓜”的新籽剛從霜糖瓜裡掏的,裹著糖霜):“告訴2234年的人,這籽從2034長到2234,結了200年的瓜,凍了200年的冰,卻還在長,就像咱們的日子,一輩接一輩,從沒停過,也從沒變過。”她還放了本新的“接力棒日誌”,第一頁貼著現在的全家福——周星老師的冰鏡擺在中間,周露老師坐在旁邊,周冬和孩子們圍著他們,“團團”的重孫“圓圓”蹲在最前麵,舔著周冬掉的糖渣,旁邊的南瓜窖裡,二十個橙紅南瓜在雪光裡晃,像串藏在時光裡的燈籠。
鍋蓋頭男孩的媽媽——當年的雙丸子頭女孩的女兒,放的是自己剪的第十九代蝴蝶窗花,翅膀上留著十九個缺口:“每道缺口都是塊冰,凍過春的芽,凝過夏的雨,封過秋的果,蓋過冬的雪,才把日子凍成了現在的模樣。”她還放了段錄音,二十代人的聲音疊在一起,說:“家就在這老槐樹下,在接力棒的紅綢帶上,在每顆結了又結、凍了又凍的南瓜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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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代種糧能手——周明叔叔的雲孫,放的是“接力南瓜”的百年冰譜,從2034的鮮瓜到2224的霜糖,每代人的藏法都記在譜上,像本寫在時光裡的冰藏記。他往盒裡倒了點第一百九十二壇的霜糖汁混著冰碴的甜),糖汁在盒底積成小小的一汪,映著老槐樹的影子,像片裝著200年陰晴的天空,藍得讓人心頭發涼,涼得像結了霜的甜。
社區裁縫師傅的雲孫——戴眼鏡的小姑娘的雲孫女,放的是新拚的“同心結”,拚布上有二十代人的針腳,連“圓圓”的爪印、“團團”的羽毛、霜花的紋、南瓜糖的晶、冰磚的棱都拚了進去,“少了哪樣都不叫冬藏”。
“新芽班”的鍋蓋頭男孩放的是自己磨的“2234”鵝卵石,石麵上的笑臉留著鍋蓋頭,嘴角邊畫著串紅綢纏著冰磚,“王太爺爺說,笑臉要帶著霜花的樣,才不會怕寒。”他還放了塊凍在冰裡的霜糖南瓜,冰裡的糖紋在陽光下閃,像把整個冬至的甜都凍在了裡麵。
木盒蓋好時,孩子們唱起了那首老歌謠,聲音穿過雪堆和冰窖,格外清亮,像190年前的調子,又像剛譜的新曲:“老槐樹,發新芽,你一言,我一語,日子就像筐裡瓜,甜的苦的都要拿……”周露老師跟著輕輕哼,手指在膝蓋上打著節拍,陽光透過雪粒落在他的白發上,像撒了層碎鑽,暖得能化開最後一點冰碴,暖得能把200年的時光都焐得發甜。
新的石碑立了起來,刻著“記憶接力棒·第二十一棒”,旁邊的箭頭指向2234年。周冬讓孩子們在碑後按手印,鍋蓋頭男孩的手印圓圓的,按在周冬的手印旁,新舊重疊,像冰磚挨著冰磚,又像代接著代。老槐樹上的紅綢帶飄啊飄,第二十棒的新紅綢纏著第十九棒的舊紅綢,往第二十一棒的方向伸,像條永遠沒儘頭的線,一頭拴著2034年的石蛋太爺爺,一頭牽著2234年的新期待。
遠處的滑雪場傳來笑聲,孩子們的腳印踩在雪地上,像串歪歪扭扭的星。南瓜窖的草簾被風吹得輕晃,露出窖裡的橙紅,紅綢帶的影子從簾縫裡鑽進去,和南瓜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團凍不住的火。南瓜藤的殘茬還在往石碑的方向伸,枯須勾著紅綢帶,紅綢帶纏著冰磚,冰磚凍著土地,土地又養著根,一輩輩,一年年,把日子纏成了永遠解不開的結,也凍成了永遠化不了的甜。
周冬望著那片覆雪的南瓜田,突然想起周露老師說的:“所謂接力,不過是讓霜雪記得每雙焐熱土地的手。”石蛋太爺爺的手糙,楊永革太爺爺的手硬,林小滿太奶奶的手柔,周穗太奶奶的手巧……直到現在孩子們的手,都在這土地上暖過,就像這石碑上的手印,疊著疊著,就成了暖爐;這紅綢上的結,纏著纏著,就成了火苗;這南瓜藤的根,紮著紮著,就成了春天。
暮色把雪地染成淡紫,像潑了半盆藍莓醬,未化的殘雪在光裡泛著幽幽的藍,踩上去咯吱響,像咬碎了凍硬的糖塊。石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斜斜劃過田埂,碑頂的紅綢帶在影子裡飄,像條浸了紫的絲帶,纏著雪粒,蕩出細碎的光。
影子末端纏著南瓜窖的草簾角,把“2224”的刻痕也拖得老長,數字在雪地上洇開,像墨滴進了清水,暈成模糊的紫。周冬蹲下來摸那影子,指尖碰著雪,涼絲絲的,卻覺得影子是溫的——像石蛋太爺爺藏瓜時嗬出的白氣,像楊永革太爺爺編竹架時掌心的汗,像林小滿太奶奶係紅綢時指腹的暖,都浸在這影子裡,順著雪縫往土裡鑽。
遠處的炊煙裹著暮色升起,在雪地上投下晃動的影,和石碑的影子纏在一起,像兩團沒撚開的棉線。周冬望著那片淡紫的雪,突然發現石碑的影子儘頭,正對著明年要開挖的“2234”標記處,像隻手,在雪地上輕輕指了個方向。
“這哪是影子啊,”她聽見身後周露老師的聲音,帶著點喘,“是日子在雪地上留的腳印。”周冬回頭,看見老師的影子也落在雪上,和石碑的影子疊著,像兩串並著走的腳印,從2034年的春,一直踩到2234年的冬。
風卷著雪粒掠過,影子在雪上輕輕晃,像在往前走,又像在等誰。周冬最後看了眼那片淡紫,覺得這暮色裡的雪,藏著所有沒說出口的盼——盼著明年的冰磚化,盼著後年的南瓜長,盼著十年後的孩子,也能在這影子裡,摸到190年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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