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與雷霆的狂暴能量漸漸在溶洞中消散,隻留下滿地狼藉和空氣中刺鼻的焦糊味、腥臭味。那妖化扭曲的怪物——曾經的張全福,已然徹底湮滅,隻在原地留下一大灘不斷腐蝕著岩石的、粘稠腥臭的黑綠色膿液,以及幾塊仍在微微抽搐、冒著青煙的焦黑碎骨。
阿七拄著紫銅缽盂,單膝跪地,僧衣被撕裂多處,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溢出血沫。方才傾儘全力的最後一擊,顯然也讓他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劇烈地喘息著,目光卻第一時間投向角落的沈厭。
沈厭的情況更糟。強行催動那枚斬孽破煞符,幾乎抽乾了他最後一絲本命精血。此刻他癱在冰冷的岩石上,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全身無處不痛,胸口更是如同壓著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拉風箱般的雜音和濃重的血腥味。右手的傷勢在黑符反噬和劇烈衝擊下徹底失控,黑紫色的穢氣如同活物般沿著小臂瘋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迅速變得青黑、僵硬、失去知覺。
但他那隻未受重創的左手,卻依舊死死地、固執地攥著那份從墓室中帶出的、染血的合同文件。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阿七掙紮著起身,踉蹌走到沈厭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脈搏,臉色更加凝重。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掏出那個小瓷瓶,將裡麵剩下的所有療傷丹藥儘數倒入沈厭口中,又以自身所剩無幾的佛力,勉強護住沈厭心脈,延緩那穢毒的侵蝕速度。
“堅持住…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阿七的聲音沙啞疲憊,他試圖攙扶起沈厭。
然而,沈厭的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傷勢也根本不容許任何移動。他艱難地抬起眼皮,視線模糊地看了看阿七,又看了看自己那不斷惡化的右手,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微弱、近乎虛無的弧度。
“…先…處理這個…”他嘶啞著,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份合同。
阿七瞬間明白。他接過那份被沈厭用命護下來的文件,快速而仔細地翻閱。越看,他的臉色越是鐵青,眼中的怒火越是熾盛。歸墟建築的公章、張全福的簽名、不平等的條款、以及簽署日期…鐵證如山!
“這群孽障!”阿七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將文件小心收好,“有此物在,足以讓他們無所遁形!”
他再次嘗試背起沈厭,但沈厭身體的狀況實在太差,稍一移動,便是更多的鮮血從口鼻中溢出。
就在阿七焦急萬分,幾乎要強行帶著沈厭突圍時——
溶洞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如同金屬刮擦地麵的聲音!緊接著,是幾道沉穩而迅速的腳步聲,正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而來!
不是怪物!是人!而且訓練有素!
阿七臉色一變,立刻將沈厭護在身後,缽盂橫在胸前,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黑暗處。
很快,幾道穿著統一製式深灰色作戰服、戴著特製護目鏡、裝備精良的身影,出現在溶洞的微光下。他們動作迅捷而專業,三人成戰術隊形前進,手中持著某種帶有複雜符文刻印的奇特槍械,槍口微微下壓,但隨時可以抬起射擊。他們的護目鏡鏡片上閃爍著淡藍色的微光,似乎在掃描著環境中的能量殘留。
為首一人,身形高挑挺拔,即使穿著寬鬆的作戰服也能看出其矯健的身姿。她取下護目鏡,露出一張乾淨利落、線條分明、帶著幾分冷峻的臉龐。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短發齊耳,眼神銳利如鷹,目光快速掃過滿地的狼藉、那灘腐蝕性的膿液、重傷的沈厭和戒備的阿七,最後定格在阿七手中那份露出半角的文件上。
“異常現象調查與管控局,第三行動隊隊長,林玥。”她的聲音清晰、冷靜,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程式化味道,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這裡發生了什麼?報告你們的情況,以及你們的身……”
她的問話尚未說完,目光猛地被沈厭那不斷蔓延著黑氣的右手吸引!她的瞳孔微微一縮,右手瞬間按上了腰間一個類似檢測儀的裝置。
裝置屏幕上的數值瘋狂跳動,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高濃度未知活性穢毒!四級汙染警報!”林玥臉色驟變,聲音瞬間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所有人後退!啟動三級隔離程序!目標右手!”
唰!
她身後的兩名隊員瞬間抬起了手中的符文槍械,冰冷的槍口牢牢鎖定了沈厭!另一人則迅速從背後取出一個閃爍著銀白色金屬光澤的、如同長柄鉗般的特殊容器。
阿七見狀,猛地踏前一步,將沈厭完全擋在身後,缽盂橫舉,佛力雖然微弱卻依舊堅定:“阿彌陀佛!諸位施主這是何意?我這位朋友是為誅殺邪祟方才身受重傷,你們…”
“站在原地!不許動!”林玥厲聲打斷他,眼神冰冷而警惕,“他手上的汙染源極度危險,具有高度活性和傳染性!必須立刻進行隔離收容!這是程序!”她的手依舊按在腰間的警報器上,沒有絲毫鬆動。
“他隻是傷者!”阿七怒道,“你們…”
“管局辦事,優先確保異常不外泄,保障公眾安全。”林玥的語氣毫無轉圜餘地,她看了一眼阿七的僧衣和缽盂,“看你是佛門中人,應知輕重。立刻讓開,配合我們的工作。否則,將以妨礙公務和潛在威脅一並處理!”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一方是鐵血冷酷的官方作風,一方是誓要護住同伴的佛門堅持。
就在這時,重傷的沈厭卻極其微弱地動了動左手的手指,輕輕扯了一下阿七的衣角。
阿七身體一僵,低頭看去。
沈厭極其艱難地、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看著林玥那冰冷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對準自己的符文槍口和隔離容器,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和…深深的疲憊。與官方強硬對抗,沒有任何好處,尤其在他此刻的狀態下。
他用眼神示意阿七退開。
阿七嘴唇翕動,最終還是在沈厭堅定的目光下,咬著牙,極其不甘地緩緩向旁邊讓開了一步,但全身肌肉依舊緊繃,死死盯著管局眾人的動作。
那名拿著隔離容器的隊員立刻上前,動作熟練而迅速,用那長柄鉗精準地罩向沈厭那黑氣繚繞的右手。
就在容器即將合攏的瞬間,沈厭用儘最後力氣,將一直緊握在左手的那份染血合同,塞進了阿七的手中。
哢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