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見眾人沒接話,隻是將杯裡的酒狠狠仰頭灌儘,眼神掃過窗外陰沉荒涼的孤山輪廓:
“十年前我大梁與西域諸國決戰,派出十二萬頂尖鐵甲精銳騎兵,數百近千的大修,都在那場大戰變成了沙窩村的黃土。老子在這邊探了三年,就撈著點生鏽的破鐵片。寶貝的鬼影子都沒見一個,傳聞多半是唬人的。”
蘇岩垂著眼,默默地聽著這些聽膩了的往事。
十年前那場“束天井大戰”爆發時,他僅六歲。
那時尚未被抓來做礦奴,住在千裡外的環瑛城。
至於那枚外來人爭相搶奪探索,且足足吸食了大梁國十二萬精銳與近千大修的至寶,正是他家中躺著的那枚。
三年截取了攝魂珠中不足一成力量,已助其突破武道三境,舉村無敵。
就在這時,李虎猛地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下巴拚命指向酒鋪最裡角。
蘇岩目光抬起,順著李虎的指向看過去。
那裡,一盞明亮的防風琉璃燈下,擦得乾淨的老舊木桌旁,坐著五個人。
上首是一位煙青色流雲紋勁裝、外罩月白短裘的年輕女子,氣質清貴逼人,仿佛周遭的煙塵汙垢都被無形的氣場隔絕開來。
四個腰懸長劍、氣息沉凝的藍衣護衛拱衛左右。
無論是本地村民還是那些老辣的探寶者,都不自覺地避開那個角落,說話都壓低了聲音。
“乖乖。”
李虎壓得隻剩氣聲,眼睛都看直了,“這是哪路神仙下凡了?跑咱這窮掉渣的沙窩窩裡來了?”
“這批人看起來比之前來尋寶的幾家勢力,更貴重些。”
那女子並未多看他們一眼。
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桌上那張鋪開的地圖上,手指偶爾輕點幾下。
旁邊一個年紀稍長藍衣男子,恭敬地低聲向她彙報著什麼,聲音模糊不清。
“京城的‘登龍台’就要開了,十年一次。上麵發話了……各地各家門下……都有參與的名額……聽說這次還……”
斷斷續續的字眼被酒鋪的嘈雜撕扯著,飄入蘇岩耳中。
那幾個字眼對他而言太過遙遠也太過陌生。
“名額有限,機會難得。若能入選,身份、地位、資源一步登天……”
蘇岩的心跳,不受控製地開始加速。
登龍台。
一步登天。
他在這黃沙裡像老鼠一樣活了多久?
日日忍受那非人的苦楚吸取力量,是為了什麼?
為了在這兩百戶都不到的小村莊裡做一輩子“啞巴”,做一個無足輕重的孤魂野鬼?
不。
念頭一起,便如燎原的野火。
他想離開這裡,去往中原。
如此,也能遂了攝魂珠內無數中原戰士的最終心願。
魂歸故土。
否則,這十二萬亡魂日日夜夜都會在自己腦中激情開麥,高聲請求:帶我回家。
就在這念頭翻騰的瞬間,那煙青短裘女子,仿佛有所感應,目光輕輕掠向了角落裡的蘇岩。
目光交錯的瞬間仿佛被拉長,又倏地分開。
女子視線重落桌上那張繪滿山川河流符號的地圖上。
仿佛隻是隨意地掃過一隻值得多看幾眼的螻蟻。
這平靜的一瞥,卻讓蘇岩心底發麻。
他猛地站起。
將還端著劣酒碗、沉浸在神仙姐姐容顏裡的李虎掀翻在地。
“哎?”
李虎一臉茫然,酒灑了大半。
蘇岩一把攥住李虎的胳膊,向其道彆。
李虎不明所以,擺手讓其離開。
陰冷天色將最後一絲微薄的光也吞噬殆儘,沉鬱的黑暗自大漠深處漫湧上來,沙窩村徹底陷入了淒厲風嚎的包裹。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死寂沉沉。
蘇岩閃身擠進屋內,反手便將那朽壞的木板狠狠頂上。
方才那女子的目光,此刻仍然籠罩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