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聲斷斷續續,卻像一把重錘,一下下砸在他心口上。
那調子,太熟悉了,夢裡都能哼出來。
聽著聽著,這個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罵罵咧咧、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的糙漢子,眼圈竟然不由自主地紅了,厚厚的嘴唇哆嗦著,也跟著那模糊的調子含糊地哼了起來。
“爹娘阿……我想家了啊……”他低聲嘟囔了一句,猛地抬起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重新扛起機槍,聲音沙啞卻堅定。
“走,過去看看,像是自己人,媽的,唱得老子心裡怪難受的。”
他們撥開枯黃的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孟煩了正站在一處土坡上,一邊繼續唱著,一邊指揮著新2旅的士兵,引導那些被歌聲聚攏過來的、情緒漸漸穩定的東北軍潰兵,沿著工兵用白灰標記好的安全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城內轉移。
“都跟緊了,看著地上的白線走,彆踩錯地方,進了城有熱乎飯吃,有軍醫給你們治傷。”
孟煩了大聲喊著,聲音已經完全嘶啞。
迷龍看著這一幕,又看看那些麵黃肌瘦、傷痕累累、卻因為找到主心骨而稍微安定下來的老鄉們,心裡頭一股熱流湧過。
他娘的,從東北開始逃,一路逃逃逃、跑跑跑,或許今天終於是個頭了?
他大步走過去,對著坡上的孟煩了扯著嗓子就喊:“哎,那當官的,你們是哪個部分的?俺們是103師被打散了的,能進城不?俺們還能打。”
孟煩了一回頭,看到迷龍那副極具壓迫力的體格、手裡的捷克式,以及身後那幫老兵,眼睛頓時一亮。
好兵,這是見過血、敢跟鬼子往死裡乾的好兵。
“廢話。”孟煩了同樣吼著回答,儘管嗓子疼得厲害,“都是打鬼子的弟兄,趕緊的。跟著他們走,排好隊,彆亂跑,地裡埋著雷呢,不想變碎肉就聽話。”
孟煩了用一首歌,一下抓住了這群東北漢子的心。
迷龍也不再廢話,重重一點頭,招呼著身後的弟兄:“聽見沒?跟著走,彆給老子丟人現眼。”
孟煩了親自盯著,忙活了好一陣,總算把收攏的一千多號103師的潰兵大部分安全送進了城。
他剛想喘口氣,找個水囊潤潤幾乎冒煙的嗓子,負責遠處警戒的哨兵就連滾帶爬、氣喘籲籲地跑來報告:
“旅座,鬼子,鬼子追兵上來了。黑壓壓一片,人不少。看旗號,是第16師團的第9聯隊。”
孟煩了心裡猛地一緊,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幫狗日的小鬼子,追得可真緊!
他趕緊手腳並用地爬上臨時壘砌的觀察工事,舉起望遠鏡望去。
果然,遠處塵土飛揚,鬼子的膏藥旗隱約可見,隊伍拉得不算太長,但行動迅速,顯然是先頭精銳部隊。
來的正是第16師團第19旅團第9聯隊。
鬼子聯隊長片桐護郎大佐同樣在用望遠鏡觀察鎮江外圍的防禦。
他發現對方陣地看起來雖然簡陋,但依托地形,頗有章法,而且剛才似乎還在調動部隊,人數似乎不少。
強攻的話,自己這隻帶了先頭大隊,缺乏重火力,恐怕占不到便宜,損失會很大。
他眼珠一轉,決定試試心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