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到了在場幾人的心坎裡。
他們這些白黨高層,當初倉皇撤離金陵,輾轉至山城、江城,若真讓唐生智這個“守城英雄”一直堅守下去,甚至打出更大的勝仗,那他們的臉麵該往哪裡放?
屆時,全國軍民是聽金陵的,還是聽江城的?
一山不容二虎啊。
現在老唐是沒這個意思,誰能保證他以後沒有二心?
此刻在這些高層心中,金陵丟了,或許比一直堅守著,對他們更有利。
“江城,是絕對不能有失的。”清瘦的軍政部部長強調道,“而要守住江城,北麵的屏障至關重要,津浦線、平漢線這兩條鐵路大動脈,必須設法穩固。”
“既然如此,那就按剛才議定的,命令金陵守軍,分散突圍。一部突圍後,開赴蘭封,整訓後加強黃河防線;
另一部嘛,戰損嚴重,就乾脆撤銷編製,精兵簡政,人員補充到其他部隊去。”
這話說得含蓄,但在場眾人都心領神會。
所謂的“整訓”和“撤銷編製”,自然是要保全中央軍嫡係,拿那些地方雜牌軍開刀,吞並其殘部。
至於風頭正勁的方默和他的69軍這個中央軍裡的後起之秀?
“第五戰區的李長官和甘省的文白,不是都很看重這個方默嗎?”為首者語氣帶著一絲戲謔,“那就讓他自己想辦法,帶著部隊北渡長江。
不過,他那個騎兵第10旅,我聽說裝備精良,戰力強悍,留在江南水網地帶想必難以機動,就調給文白,充實西北防務嘛。
具體新的旅長人選,讓文白推薦即可。”
他頓了頓,繼續道:“另外,把那些要撤銷編製的雜牌軍,都塞給他。
再把東北軍那個空架子103師的番號也給他。
他不是能打嗎?就讓他帶著這些‘精銳’,去彭城前線為國效力吧。”
這一手可謂狠辣。
調走最鋒利的矛頭,塞進一堆包袱,再給個空頭番號,明升暗降,肢解分化之意昭然若揭。
然而,白黨內部派係盤根錯節,即便是中央軍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
方默頭上明晃晃寫著“張治中愛將”的標簽,讓這些高層即便想下死手,也不能壞了內部默許的規則,隻能在這個框架內進行打壓和削弱。
不然搞的過分了,內部這麼多派係難免兔死狐悲。
到時候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
張治中的兵,哪怕調走,名義上還得歸到張治中那邊,這就是規矩。
就這樣一場關乎金陵守軍命運的安排,就在這間會議室裡,輕描淡寫地決定了。
12月27日,命令抵達金陵。
天空飄起了零星小雪,更添幾分肅殺寒意。
與這寒冷天氣相呼應的,是金陵城內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士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消散。
“上邊允許我們‘酌情突圍’了。”
“還守什麼守?趕緊跑吧。”
“再待下去,真成了鬼子的餃子餡了。”
各種流言和小道消息在殘破的軍營和街壘間飛速傳播。
“酌情突圍”這四個字,在早已軍心浮動的守軍聽來,幾乎就等於“各自逃命”。
誰也不想留在這座被重重包圍的死地等死。
畢竟金陵如今三麵被圍,隻剩背靠的長江,他們可不是方默,這糧食和彈藥一直運不到金陵城裡,他們就得餓肚子,手裡的槍就會變成燒火棍。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許多部隊已經開始出現士兵脫離建製,軍官約束不力的情況。
方默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心頭就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