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戰事...”
竹石清雙手搭在腿上,坐得很端正,聽到明泉要聽關於平津戰事的講述,他眼中的光澤不禁暗淡了三分,如果自己不是南京總部的派遣軍官,或許對於每一個二十九軍的一線士兵來說。
這是一場浩劫。
包括孫北風在內的諸人此刻都矚目端詳著自己,等待著自己的高談闊論,但竹石清自知這場戰爭打得十分戲謔和混亂,他搖搖頭道:
“仿若天災,更似人禍。”
明泉認可地點點頭,這正是他想聽的,如若竹石清此刻大談戰術、闊論戰略,他將會認為竹石清還沒有理解戰爭的本質,但此刻的竹石清,所體現出來的對於戰爭的理解,已然達到了明泉對他的期待。
關於盧溝橋事變的細節,明泉進一步引導道:“作為親曆者,你如何看待日軍的挑釁行為?”
“日軍之挑釁,多為蓄意而為,其背後並非是簡單的情緒宣泄,常常蘊藏著配套執行的軍事戰略戰術,可以說,日軍的每一個基層單位,都在為了集體的戰略而行動。”
“盧溝橋隻是中日對峙的一處陣地,在碩大的中國,這樣的地方還有許多。”明泉繼續說道,
“譬如上海。
以你之見,我軍應當如何應對來自日軍的尋釁?”
竹石清沉思半晌,他想起了在豐台同日軍的對峙,簡單整理思緒後,開口答道:“學生認為盧溝橋事發之後,中日之間已無和平可言,中日雙方縱橫交錯之前線,皆為戰爭可能發生之地,若還能以靜默之態互相窺視,這本身就是病態的表現。”
竹石清的這則回答是根據平津的實踐經驗得來的。
當日軍轟炸了宛平城後,這則事件無疑宣告著中日之間熱戰的開始,平津地區的混亂在於在廣袤的地區上雙方駐地交錯,但戰爭並不是拉開架勢雙方對衝,在如此寬大的防線上,一旦某個點爆發戰爭,其他的位麵豈有靜待的道理?
當平津已被日軍侵吞而去,全麵戰爭朝夕間已到了生死搏命的最後關頭,莫非淞滬地區還要遵從那一紙中立協定,任由上海居民繼續對著日本駐軍齜牙露笑?
戰爭不是夫妻吵架,沒有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邏輯。
這一則說法再次切中了明泉的意願所指,早在盧溝橋事發之前,由他親自參與的淞滬作戰方略,正是要將這夥猖獗的日本人徹底趕下黃浦江!
不知何種緣故,當自己說完這句話,竹石清餘光警覺地發現右手邊落座的任書楠臉上抽動了一下,似乎自己所說的有什麼細節使他有些不悅。
但明泉的讚賞很快脫口而出:“你說的不錯,那如果讓你從軍事角度評議一番這次戰役?”
“從軍事角度來看...”竹石清整理一番語言,“首先日軍在大的行動開展前,就製定了詳儘的計劃,以及候補計劃。”
“儘管在遭到日軍的突襲後我軍第一階段稍顯被動,但一旦動員起優勢兵力,我軍很快就能對日軍中國駐屯軍產生反壓製,如果抓住戰機,事實上有和日軍就地對弈的條件,但奈何中央與地方互相猜忌,臨場指揮猶豫不決,情報係統完全失靈...”
“在防守北平城區時,我們遭遇了日軍駐朝鮮20師團的襲擊,直到那時,二十九軍才意識到日軍調集了接近三萬餘日軍增援平津戰場,我猜測這個調度令恐怕在開戰之初就在日軍的準備之中。”
明泉微微頷首,解釋道:“這則情報我們南京倒是有所截獲,也曾發電給宋軍長讓其多加小心,隻是中央軍還是未能及時趕到。”
“從戰術層麵上,日軍的單兵素質的確令人吃驚。”竹石清發自心底地感慨道,“他們幾乎每一個士兵都能獨立繪製軍事簡圖,在發起衝鋒的時候通常為三人一組,每四個組衝鋒的翼後角會布置機槍火力點,整體上呈現為波浪式滾筒衝鋒,火力交叉和彈網布置異常嫻熟。”
“在單兵裝備上,我曾翻看過普通日軍背後的背囊,除了正常的換洗衣物,還有行軍雨披、野戰帳篷、備用軍靴、飯盒、水壺、雜物包,某些編製左肩還會掛著一把工兵鏟。而我軍的戰士,甚至連子彈袋都是破了布的。”
所講述的這些,都源於竹石清和日軍十餘次戰鬥下的近距離觀察,諸多細節被竹石清一一記入心中,雖然他尚不知曉鬼子所使用的裝備具體型號,但這一應俱全的功能,足以說明早期日軍和我軍之間的巨大差距。
千言萬語一句話,這仗輸的可惜,但也不冤。
明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有些狡黠地環視一周,又將身後敞開的開窗合上。
“石清,能從前線摸爬滾打堅持下來的年輕指揮官並不多,你和文堅此次的表現,軍委會看在眼裡,參謀總部也看在眼裡,你們兩也是搶手的很呐,這不,軍政部都要挖你們走。”
明泉此話,是說給身側的任書楠聽的,任書楠聽了這話,笑吟吟地起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