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家具被丟得到處都是,柴火也散落在地上。
沒來得及收起的小半袋土豆被其中一人拎走,灶火裡的烤土豆也被另一人摸了出來,往懷裡揣了一個,丟給另一人一個,兩人皮也不剝就往嘴裡送。
草窩裡的母雞兩人沒有動,他們知道,窮人家裡就這麼點念想。要是碰這貴重東西,窮人是要拚命的。
一人去扒母雞屁股底下的乾草,另一人則繼續在屋裡翻找。
那名執法官來到牆角的乾草堆時,王嬸感覺兒子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枚雞蛋就藏在草堆裡,如果被搜出來,肯定是保不住的。
幸好,執法官對這堆破破爛爛的乾草沒有一點興趣,直接繞過了它。
一時間,房裡靜極了。隻有女孩的哭聲,灶火的劈啪聲,以及兩名執法官啃土豆的咀嚼聲。
就在此時,屋外的瓦片再一次響起。
又一名執法官,踏著院裡的泥濘走了進來。
來者是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頭上戴一頂風帽,與前兩名執法官穿著相同,甚至身上的輕甲破損更甚。可他的身上,有著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的危險氣勢。
在見到男人的一瞬間,兩名執法官先是瞪大了雙眼,旋即立馬站直了身體。
他們認出了男人的身份,癸寒城第八分局刑偵隊執法官,程危!
雖然三人同級,可程危當執法官的年頭比他們加起來都要長,其心狠手辣也在整個第八分局聞名。
程危慢慢走到二人身前,先是打量了一番屋裡的狼藉,隨後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們。
他突然伸出雙手,抓住兩人的腦袋,狠狠砸在一起。
隻聽咚的一聲,兩人打著轉兒倒在地上哀嚎。而程危抬起粘著泥巴的腳,對著兩人一陣猛踢。
直到一人被揍得流了鼻血,另一人趴在地上乾嘔,程危這才作罷。
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徑自走出了屋子,全程一言不發。
兩名執法官也不敢說什麼,土豆袋子也顧不上拿了,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裡。
王嬸默默關好了房門,回去裡屋哄好了女兒,隨後走出來,看著被翻亂的屋子,以及地上滾落的土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隨後,她往灶火裡添了一把柴,扔進去兩個土豆。
……
瓦片聲第三次響起,接著門被輕輕叩響。
王嬸疑惑地開了門,發現門口站著一個女人。
隻是第一眼王嬸便能斷定,女人不是癸寒城人。
她穿著色彩鮮豔的羽絨服,戴著厚厚的氈帽,一張素淨的臉凍得通紅,上麵沒有屬於癸寒城人的陰鶩與麻木。
“您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就住在街對麵。我叫雲琳,是一名鋼琴家。”
女人微笑著自我介紹,王嬸探頭往外看,發現街對麵那戶破瓦房,竟一夜之間變成了精裝小樓。
“初次見麵,我給您帶了些見麵禮,今後麻煩您多關照。”
雲琳說著遞來一個小袋子和一個紙盒。
王嬸疑惑地接過袋子,打開一看,裡麵竟是精磨的白麵粉!
雲琳對這一袋麵粉並不在意,隨後輕輕地將紙盒也塞進王嬸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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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琴音盒,裡麵的曲子是我彈奏的。”
王嬸愣愣地道謝,雲琳離開後,她趕緊跑回屋裡將麵粉和紙盒一起藏好。
土豆已經烤熟,她將土豆摸出來,這時女兒又開始了哭鬨。
兒子弱弱地看著她,又看看藏著麵粉的地方。
王嬸心裡五味雜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走過去。
不過,王嬸沒有拿出麵粉,而是取出了琴音盒。
捧著精巧的小玩意走進裡屋,王嬸把烤熟的土豆捏成小球,喂到女兒嘴裡,隨後轉動琴音盒的手柄。
輕柔悠揚的曲子從盒子裡飄出,女兒竟奇跡般地被這琴音所安撫,不哭不鬨安靜躺在她的懷裡,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邊吃手指一邊好奇地盯著盒子。
而王嬸自己,心裡那根一直緊繃著的琴弦,也隨之微顫。
麵粉不能吃,拿去早集能換不少土豆。
至於琴音盒……留著吧。
……
“都安頓好了?”
“嗯,麻煩您了。”
雲琳的精致小樓下,程危和雲琳站在院子裡。
程危始終板著一張臉,冷漠地點點頭。
“何必要這樣子呢?您明明是個好人。”
雲琳輕笑道,同時意有所指地看向王嬸家。
“好人?”
程危冷笑一聲,像吐煙一樣呼出一口熱氣。
“這裡沒有好人。”
“我會每天早晚各來巡邏一次,你自己注意安全。”
撂下一句話,程危轉身要走,雲琳在背後喊住了他。
“程先生,進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我還有些事想要問您。”
程危皺起眉,但還是跟著雲琳進了屋。
捧著花裡胡哨的茶杯,坐在柔軟得令人不安的沙發椅上,程危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雲琳抿嘴輕笑,走到鋼琴旁坐下,開始為程危演奏。
她的手指仿佛有某種魔力,能將音符編織成旋律的幕布,再將它輕輕撩開,像是變魔術一樣,在癸寒城的永冬之地,讓暖春短暫降臨這一方小小的世界。
等玄妙的聲音消失,春的餘韻淡入朦朧。
風沒有真的暖和,地上沒有真的長出小草,程危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很好聽,彈得不錯。”
雲琳謙虛地微笑著,柔聲說道。
“還不夠好,您還是沒有認可我的演奏。”
程危對此不置可否,問道:“你為什麼要搬來這種地方?在其他大城市,應該有大把的人能欣賞你的音樂。”
窮人們不通網絡,不了解外麵的世界,程危可是一清二楚。
眼前這位年輕的女鋼琴家,可是蘭德藝術界新晉的明星。憑借著出神入化的技藝,雲琳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折服了無數聽眾,還被新政策授予了二等公民的身份。
執法局得知雲琳要來癸寒城定居,特意派了程危前來護送,幫助雲琳安家。
哢噠一聲,雲琳合上琴蓋,輕擦手指在上麵留下的紋痕。
“我在尋找神明。”
她的笑容神秘而深邃,令程危微微動容。
“程先生,您在這裡生活很久了吧?也許今後我會在這裡探索一番,屆時就拜托您做我的向導了。”
程危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如果對方願意不亂跑的話,給她當向導也能減少很多麻煩。
見程危答應下來,雲琳開心地笑了。
“您不必擔心我的安全,我可不像您認為的那樣天真。”
“對了,這座城市一直是......這個樣子麼?”
聊到癸寒城的情況,程危剛有所舒緩的眉頭再次擰了起來。
“以前更糟。”他冷冷回應道。
“天啊,很難想象,您是怎樣挺過來的。”雲琳略帶同情地說道。
程危第一次笑了,他本就長相凶狠,這一笑更讓他顯得十分猙獰。
“想在這裡活下去,雲小姐,記住我的忠告!”
“第一:我們必須假設,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第二:無論何時都要提醒自己,世界是美好的,未來也是美好的。”
“第三:不要相信任何人!”
程危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將帽簷壓低,踏進了風雪之中。
......
噠噠噠!
夜裡,雲琳的耳尖動了動,敏銳地從狂風呼嘯中捕捉到了敲門聲。
東村沒有電力,因此大家都睡得很早。
雲琳穿上拖鞋,端起床頭的燭燈去開了門。
門口是一位長發青年,穿著一件帶兜帽的藍黑色夾克外套,懷裡夾一本書。
看到雲琳穿著睡衣,青年歉意地笑了笑。
“啊,已經睡了麼?抱歉抱歉!”
青年的言談舉止讓雲琳判定,他不是癸寒城本地人。
“你好,我叫東秋,一年前從戊林城藝術學院畢業,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聽到鄰居說,有另一位鋼琴家搬來了附近,所以貿然前來拜訪。”
一邊說著,東秋遞上了懷裡的書本。
“這是我一年來搜集的癸寒城民間曲譜抄本,還有一首我自己寫的譜子,送給你做見麵禮,請彆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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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呢?這是相當珍貴的禮物。”
雲琳接過樂譜,邀請東秋進屋歇息。
“天都黑了,還麻煩你專程跑一趟。”
“倒也沒有,我受聘去北村為一場葬禮演奏,剛回來不久。”
東秋端坐在沙發椅上,不知為何,雲琳感覺他的身體像是電腦裡的亂碼一樣,在存在和虛無之間閃爍。
一定是我太累了,在昏暗的燈光下產生了錯覺。
雲琳為東秋倒了杯茶,有些驚喜地說道。
“你也是鋼琴家麼?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到同行。”
“其實我是一名作曲家,鋼琴是在辛海城做交換生時學的。”
“原來是這樣。”
雲琳輕輕點頭,隨後兩人又聊起來癸寒城定居的目的。
在聽到雲琳的答案後,東秋眉毛一挑。
“喔,難道你也聽說了那個傳聞麼?”
一年前,網上曾傳出過一個帖子。
曾經有人在癸寒城,親眼見到了神明。
起初沒什麼人在意,時間表上年份的前兩個字,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神明,已經被泯滅了。
然而後來,帖子再度曝出一份資料,關於曆史三大宗教中最後一個:道法宗教的資料。
資料稱,道法宗教信徒的一生都在尋找神明,並且會在這個過程中,遇到一係列玄奧的謎題。隻要解開它們,心靈便能得到蛻變,邁上見神的台階。
“我的確對這個神秘的宗教很感興趣,我想探索它可以讓我突破創作的瓶頸,演奏出神明的聲音。”
雲琳承認道,看向東秋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訝然。
眼前這位青年,想必與她有著相同的追求吧?
想到這裡,雲琳不禁好奇地問道。
“你在這裡生活了一年,有找到什麼線索麼?”
出乎意料的是,東秋居然點了點頭。
“往東走一些,雪山腳下有塊石碑,據說是神泯元年前留下的,村裡人都知道。”
雲琳頓時來了興趣,提出想要現在去看看。
穿好禦寒的衣物,兩人各掌一盞油燈,穿過寒風來到了雪山下。
這裡荒無人煙,積雪之下已經凝結了厚厚的冰殼,踩在上麵有些滑。
見不到枯草或是樹木,亦沒有蟲鳴與獸吼,上下皆是了無生機的死寂。
在一片亂石中,東秋撥開積雪,露出了一塊光禿禿的方形石碑。石碑表麵風化嚴重,通體布滿缺口和裂痕。
中間有些凹陷,似乎曾經有人在上麵刻下了文字。
雲琳伸手擦了擦,可石碑表麵實在太過模糊,什麼都看不出來。
“唉,要是能看清上麵的字就好了。”
一道亮光突然靠近,雲琳嚇了一跳,急忙轉過頭,原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忽視的東秋,提著油燈湊近了她。
有些奇怪的是,對方好像變了一個人。
「假如真的找到了神明,在那之後,你準備做什麼呢?」
雲琳垂下腦袋,眼底出現了憂鬱的茫然。
“我也不知道。”
恍惚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石碑那邊傳來,吸引著她的心神。
「沒關係,我們不都是這樣的麼?」
「先拿到謎題,再尋找答案。」
風聲漸漸小了些,仿佛正為某種奧妙讓路。
「謎題,你聽好了。」
……
神山獨幽徑
萬丈懸凡塵
晨明須行路
夜殞難尋真
花紅棄卿意
苛骨踏雪深
孤寂容身處
唯我登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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