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隻過了一瞬,程雨從長椅上驚醒。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天空陰雲密布,碎雪夾雜著冰水滴墜落。
藍黑色的雲越來越厚重,攜帶著無窮的陰沉向地麵壓迫。
空氣愈發致密,四麵八方傳來的擠壓感簡直要將程雨壓爆。
休息室裡彌漫著輕微的鐵鏽味,一切都和程雨昏睡前一模一樣。
摸著黑打開燈,程雨找到了門,離開這裡,來到了刑偵隊的辦公室。
外麵好像下過雨,空氣十分的清爽。暖黃色的光從窗戶照進來,反射在擦得鋥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折映出無數細小的光點。配上大理石的紋理,倒像極了一口金波粼粼的湖。
可是這裡並沒有人。
興許是到了下班時間,大家都走了。
程雨活動了一下頸椎,沒想到這舒坦的一覺,竟睡到了這麼晚。
等等……我為什麼會睡著來著?
注意力突然回到右手,程雨攤開手心,裡麵有一顆已經被捂得溫熱的金屬心臟。
“容婭!!!”
昏迷前的記憶瞬間清晰,程雨頓時目眥欲裂。
該死!
程雨拔腿跑向辦事大廳。
往常這裡會有常駐的當值執法官,可現在,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連負責文書工作的執法兵勤務員都不知去向。
一抹不祥的預感冒了出來,程雨又飛快地奔向其他區域。
會議廳,值班室,各部門辦公室,臨時押解所,後勤倉庫。
整個執法局。
空無一人。
原本祥和寧靜的空氣,瞬間變成了死寂!
深入骨髓的寒意從程雨的心底升起,順著脊柱攀附上他的神經,控製著每一塊肌肉本能地顫抖。
程雨從沒見過海。
可此時的他,竟切實地感覺到了墜入深海的絕望。
不見光明,不得掙紮。廣袤無垠的海洋,成為了一座巨大的孤墳。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嗒。
哢嗒。
是一串腳步聲,那是執法官製式皮靴磕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
程雨仿佛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瘋了似的朝腳步聲方向跑去。
刑偵隊辦公室,自己的工位旁,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劉啟。
他看上去十分狼狽,身上的執法官製服也沾了不少灰塵和泥土。
劉啟站在工位旁,正將自己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放進一個紙箱裡。聽到身後程雨噔噔的腳步聲,便回頭看向他。
“喔,你醒了。”
劉啟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
“怎麼回事?大家都去哪裡了?”程雨急忙問道。
劉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今天是26號。”
“七天前,容執法官將你安置在休息室。到現在,你已經睡了整整七天。”
“敵局長把統考治安的任務分派給了第一分局,並且把所有文職全都調了過去幫助處理事務,以便能專心應對與星火的大戰。”
提起大戰,程雨著急地握住了劉啟的肩膀。
“隊伍已經出發了麼?容婭是不是也去了?”
劉啟搖了搖頭,神色複雜地說道。
“已經結束了……”
程雨瞳孔一縮,那可惡的預感又在心頭作祟。
果然,劉啟的下一句話,令他瞪大了雙眼。
“特種作戰隊73人,刑偵隊267人,首都外勤隊8人……”
“全軍覆沒!!!”
程雨死死地盯著劉啟的眼睛,拚命想從他的眼神中找出玩笑的意味,可劉啟目光堅定而嚴肅,沒有任何的玩味。
這個消息如同一柄染血的利斧,狠狠劈在程雨的腦門上。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雙目也漸漸黯淡。
一個個熟悉的麵孔,嬉笑怒罵,皆成雲煙。
還有那個時而冷漠時而火熱的女人,她的容顏仿佛被畫在了一張白紙上,隨後焚寂於烈火。
良久後,他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
兩個小時前,辛石城北郊。
這裡有著大片的密林,對於執法官來說是最有利的作戰地形。
按照之前的分配,刑偵隊執法官分為數十支小隊,每隊配有幾名特種作戰隊的精銳執法官。
各小隊分散在密林中,布置出偵查警戒、前段、中段和後段四層防線。
作為誘餌的容婭,與首都外勤隊一起守在中段。為保護她的安全,敵丈親自帶隊坐鎮。
敵丈沒有穿執法官的製式輕甲,也沒有穿那件漆黑的局長外套,而是穿上了一套皮革披掛。
皮甲之下,隱隱積蓄著強悍的力量和激昂的戰意。
突然,敵丈腰間的通訊器響了。
“報告!隊伍正東方向出現一隊不明人員,數量約為100人!”
緊接著,通訊器又傳出兩道彙報,分彆來自西方和北方,同樣發現了100人。
“應該是星火的人!”
敵丈狠狠握了握拳,當即下令。
“保持安全距離,探查對方裝備配置,再次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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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前線傳來了實時影像。
隻見來者手持製式槍械,穿著統一的藍紫色輕便作戰服,戴著紫黑色麵具,麵具上還有兩根瑩白色的豎平行線條。
由於拍攝距離較遠,那些線條看起來像是一個個白色的光點,仿佛夜空中的星火一般。
“確認為敵!收攏隊伍,準備迎擊!”
敵丈果斷下令。
“另外,密切關注陸鳶的動向,一經發現立刻彙報!”
緊張的氣氛還在蔓延,密林裡偶爾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音。
噠噠噠!
突然,西麵傳來一陣槍聲,緊接著敵丈收到了信號。
“西側已經交火!發現陸鳶!發現陸鳶!!!”
敵丈身側的薑山,急忙打開實時影像。
一個戴著叉形條紋黑色麵具的人影,手持雙刀,如鬼魅般在林中靈活地穿行。
隻見其揚起手臂,向下揮刀,身體驟然瞬移至一名執法官身邊,將後者的腦袋劈成兩半。
“虛無攻擊!陸鳶在西側!”
敵丈正要動身,卻被容婭一把拉住。
“等等!有古怪!”
果然,就在容婭的話音剛落,敵丈的通訊器又傳出呼聲。
“東側遇襲!發現陸鳶!!!”
“北側遇襲!發現陸鳶!!!”
怎麼可能?!
三側的偵查警戒段涵蓋範圍足有十幾公裡,陸鳶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三個不同的位置?
敵丈驚怒交加,拿起通訊器調換成公共頻道,破口大罵。
“怎麼回事?三側同時說發現了陸鳶?”
很快,實時影像便傳輸了回來。
東側,西側,北側,各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雙刀身影!
有三個“陸鳶”開道,吸引了部分火力,星火的部隊跟在後麵向前推進,打得執法官節節敗退。
短短幾分鐘,星火已經突破偵查警戒段,攻入防線前段。
聽著通訊器裡密集的槍聲和執法官的慘叫聲,薑山心急如焚,焦急地看向敵丈。
“全員後撤,退到中段固守!”
敵丈舒展了一下手腕,對著空氣猛然揮出兩拳,拳頭帶出呼呼的風聲。
“敵局長,你要出手了麼?”容婭問道。
“嗯,你能自保的吧?”
“我們帶了一套聯動防禦力場,自保不成問題。”
敵丈點點頭,一把抓起通訊器。
“西側防線,開啟引導坐標!”
嘣!
一聲悶響過後,敵丈瞬間消失在原地,地麵上隻留下一個土坑。
西側樹林,“陸鳶”正在不停地瞬身攻擊,耳畔突然聽到刺耳的破空聲。
緊接著,一隻拳頭在視野中驟然放大。
拳骨上附著的千斤之力,以迅雷之勢擊中了“陸鳶”的左肩。
霎那間血肉橫飛,一隻握著短刀的手臂飛了出去。
隻剩獨臂的“陸鳶”快速後退,捂住傷口的血流,看著敵丈笑了起來。
“敵丈,你果然出手了!”
聲音不對!
敵丈心頭一緊,他發現這並不是陸鳶的聲音。
似乎是完成了任務,“陸鳶”摘下了自己的麵具。
麵具之下是一張普通女人的臉,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閆衣,是星火學會的一名學者。”
敵丈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你不是陸鳶,為什麼能使用她的因果律能力?”
閆衣聞言笑了起來,直搖頭道。
“不不不,那可不是虛無攻擊,隻是依靠科技進行的模仿而已。”
一邊說著,閆衣右手舉刀,向前揮擊,身體瞬間閃爍到敵丈的背後。
同時,一個紫灰色的奇特瓶子,從她消失的地方掉落。
“躍閃瓶?”
敵丈轉身抓住閆衣的手腕,一把將其扭斷。
閆衣隻是眉頭微蹙,卻沒有痛呼,反而耐心地對敵丈解釋道。
“是的,星火學會研發的無痕躍閃瓶。瞬時觸發,無閃光軌跡。”
“這麼說,另外兩個陸鳶也是假的?”
“嗬,這我可不能告訴你。”
敵丈走到她的麵前,周身的霸氣,凝聚成可怕的殺意。
“你殺了這麼多執法官,現在我要殺了你。”
閆衣眼角掃過地上的屍體,有執法官,也有星火的學者。
她神情有些黯淡,抱以歉意的一笑。
“我曾經也是一名執法官,現在我摒棄了昔日的信仰,投身於這罪孽的事業中。”
“我有罪。”
敵丈不想再在此浪費時間,一把將閆衣的脖頸捏斷。
“把她身上的裝備帶走,去中段營地。”他對剩餘的執法官命令道,接著向東側奔襲而去。
當他趕到東側的時候,不禁瞪大了雙眼。
剛剛被他親手殺死的閆衣,竟完好無損地坐在這裡,等待著他的到來。
“喲!又見麵了,敵局長!”
敵丈一皺眉,冷冷地問道。
“雙胞胎?”
“當然不是。”
閆衣微笑著說道。
“這是我的因果律能力。我可以與過去的自我溝通,得到認可後便能建立靈犀鏈接,將其召喚到我所在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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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因果律能力者!
敵丈臉色陰沉,他已經明白自己中計了。
執法局以容婭為誘餌引誘星火前來,星火同樣以假陸鳶為誘餌,引誘敵丈出擊。
這是調虎離山!
還有北側沒去,敵丈不能賭。
偽裝成陸鳶的閆衣,最多隻是一個比較狡猾的敵人,借著信息差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罷了。防守的執法官縱使不敵,也能夠撤離。
可如果麵對真的陸鳶,他們絕無存活的可能!
這些執法官都是他的下屬,敵丈不可能為了容婭放棄他們。
“收縮防線!變換防禦陣型!”
敵丈下令,同時快速趕向北方。
根據他方才的觀察,星火的部隊無論是火力還是戰鬥力,都隻能堪堪與執法局持平,甚至猶有不及。隻要他擊敗陸鳶,占據有利地形,固守消耗之下,執法局必勝。
所以,他要逼星火正麵攻堅。
隻是……
極速奔襲程中,敵丈望向中段營地。
按照計劃,最為棘手的凶殺緝令一號,由外勤隊負責。
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十幾個呼吸的時間,敵丈到達了北側陣地。執法官們全神貫注地警戒前方,架起剛氣堡壘。
相隔百米外,星火的部隊駐守原地。
見到敵丈出現,“陸鳶”興奮地走了出來。
“你來了!”
“敵丈,出來與我一戰!”
敵丈目光一凝,這聲音,根本不是閆衣的聲音。
這是陸鳶的聲音!
嘭!
大力蹬地突刺,飽含殺意的一拳,如隕石般落下。
然而,拳頭在砸到“陸鳶”的頭顱之前,竟被一堵無形的牆壁阻擋住,不得寸進。
而麵具之下,傳出一個清脆的少年音。
「十分抱歉,以這種方式見麵,敵先生。」
牆壁驟然收攏,形成一個囚籠,將敵丈困在裡麵。
「初次見麵,我是星火學會的領導者,正月。」
砰!砰!砰!!!
敵丈連擊三拳,打在囚籠屏障上。後者被打得猛烈搖晃,但沒有破碎。
「用聯動防禦力場改裝的牢籠,敵先生,你確實有能力打破它,但需要時間。」
正月摘下麵具,顯示出自己小執法兵的身軀。
「這些時間,足夠陸鳶完成她的行動了。」
“陸鳶在哪?!”敵丈低低地咆哮道。
正月抬起手,指了指天上。
密林上方,萬裡晴空中,一架小型飛行艇撤去了光學隱蔽。
艙門打開,高空的猛烈氣流將陸鳶的黑發吹得紛亂飄舞。
她戴上護目鏡,腦袋隨著耳機裡的音樂節奏輕輕搖擺。
“你會看見我的吧……”
陸鳶喃喃自語,像羞澀的少女在傾訴自己的心意。
她張開雙臂,從艙門一躍而下。
而正下方,防守的執法官們聚集在一起。
陸鳶的身體直直地向地麵俯衝,同時雙手一甩,八枚虛無塵飛逸而出,落在執法官的隊伍陣型之中。
就在陸鳶即將墜地之時,她抽出了自己的雙刀!
“八骨鳶!!!!!”
一道漆黑的魅影,借著重力帶來的速度,在執法官陣型之中來回穿梭。
身形飄搖,猶如一隻在風暴中起舞的紙鳶。
而執法官們,則是無根無萍的塵埃碎葉,被這風暴撕扯摧殘。
僅僅一招,前線鎮守的執法官便被斬殺殆儘!
執法局的兵力,損失七成!
熾熱的血液潑在地上,像一幅詭異的抽象畫。
“不!!!”
敵丈頓時紅了眼,含怒一拳砸在囚籠上,力道之大激起陣陣氣浪。
屏障咯吱作響,顯然已經開始動搖。
敵丈再次提起拳頭,可怕的力量開始積蓄。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正月以及附近的人,聽到了一陣強有力的心跳聲。
沉悶如戰鼓,厚重如地動。
「他要出全力了!」正月正色道。
下一秒,暴怒之拳悍然揮出,囚籠好似一層酥脆的外殼,頃刻間被擊碎消散。
“陸鳶!”
“我要你死!!!”
剛剛的招式顯然耗費了陸鳶大部分體力,她還在麵色漲紅地喘息著,就見敵丈狂暴地向自己衝來。
普通狀態的敵丈,陸鳶尚且不敢正麵迎擊,更何況此時怒不可遏要取她性命的敵丈。
“我可是個殺手啊!偷襲刺殺才是我的專長。”
陸鳶毫不慌張,抿嘴輕笑。
“這次的目標,可不是你哦!”
陸鳶直接轉身,背對敵丈。
而她的麵前,失去了執法官們的防守,中段營地門戶大開。
陸鳶一眼鎖定營地中間的容婭,身形瞬閃來到背後,雙刀齊齊斬向她的後頸。
就在所有人以為陸鳶即將得手的時候。
兩人之間,突然爆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容婭一隻手化為機械,死死地抓住了陸鳶的雙刀。
而另一隻手化為鋼爪,狠狠抓向陸鳶的咽喉。
陸鳶情急之下,隻得棄刀使用身法躲避,但還是被容婭抓傷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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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雙眸子相對,虛無與冷漠在半空對峙。
“敵局長,先清理其他的敵人!陸鳶交給我!”
“她不會從我手頭跑掉,我向你保證!”
敵丈疾速衝刺的身體一滯,接著咬了咬牙,原地折返。
“陸鳶,你殺不了我的。”
容婭丟掉手裡的刀,冷漠地說道。
“根據之前的影像分析,你的抬手動作需要0.3秒,斬擊動作0.2秒,刺擊動作0.1秒,也就是說,你的因果律能力並非瞬發,而是至少間隔0.4秒。”
“當然,你借助某種科技,可以使用一次攻擊命中多個目標,但是血肉和骨骼的阻礙會抵消你的初始力量。所以你必須從高空落下,才能有足夠的動能一招殺死這麼多執法官。”
“但是,這也暴露了你的又一個弱點!”
容婭雙目紅光乍現,體表皮膚的電流紋路亮起。
“你無法突破作為人類的極限!力量、敏捷、反應速度,你確實算是優秀,卻也僅限於此。”
聽著容婭細數自己的弱勢,陸鳶眨了眨眼睛,沒有一點被看破弱點的慌張或者憤怒,反而放肆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