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聞笛_持敬齋隨筆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5章 聞笛(1 / 1)

淩晨,春寒猶冽。我在雞鳴聲中輾轉醒來,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出抖音裡一段竹笛演奏的視頻。指腹劃過屏幕的瞬間,那縷清越的笛聲忽然穿透電子信號的屏障,恍若帶著青銅時代的綠意,絲絲滲入骨髓。案頭《全唐詩》被夜風吹得嘩嘩作響,書頁停駐在李白《春夜洛城聞笛》的墨字間,"誰家玉笛暗飛聲"五字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仿佛千年之前的笛聲正從泛黃紙頁間流淌而出。

竹笛的前身該是楚辭裡的湘妃竹吧。屈子涉江時,腰間那截綠竹曾沾過沅湘的水霧,葉片上凝著娥皇女英的清淚,竹節裡刻著《九歌》的韻律。當班婕妤的團扇在漢宮秋月中輕輕搖曳,扇麵上繪製的湘妃竹影便與月光重疊,那些被淚水浸透的竹紋,在時光的沉澱中漸漸凝聚成七孔竹笛的雛形。漢樂府的樂工們或許曾在長安的酒肆裡吹奏過它,讓《陌上桑》的曲調順著竹孔流淌,驚起枝頭棲鳥,也驚醒了深閨中的女子。

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的阮籍曾在山陽的竹林裡撫琴,而嵇康的目光則落在那支新製的竹笛上。竹節間的天然孔洞被巧妙打通,指尖按在孔上,便能發出清越的聲響。當《廣陵散》的旋律在竹林間回蕩,竹笛的聲音時而如鬆濤陣陣,時而如流泉叮咚,與古琴的渾厚相得益彰。那時的竹笛,是文人雅士寄寓情懷的器物,是山水之間的清音,是超脫世俗的象征。

開元二十三年的洛陽春夜,李白正醉臥在酒肆的胡床上。窗外的柳色初新,月光如紗般籠罩著整座城池。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從遠處傳來,如清泉石上流,又如梅花雪中綻。他微閉的雙眼倏地睜開,目光透過窗欞,望向那輪明月。笛聲是《梅花三弄》,那是他熟悉的曲調,卻又帶著幾分陌生的蒼涼。

笛孔裡飛出的梅花,沾著月光的清輝,輕盈地散入東風之中。李白仿佛看見,無數朵梅花在空中旋轉、飛舞,漸漸化作漫天的柳絮,飄落在洛城的街頭巷尾。那柳絮不是彆的,正是他心中的鄉愁,是對碎葉城的思念,是對故鄉山水的眷戀。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李白喃喃自語,手中的酒杯不知不覺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想起兒時在碎葉城外,與小夥伴們在柳樹下玩耍的情景,想起母親在門前紡織時的身影,想起故鄉的風沙和明月。長安的柳色雖然嫩綠欲滴,但終究承載不了隴西的沙塵,承載不了他心中那份深深的鄉愁。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王之渙站在玉門關外,望著眼前的茫茫沙漠,心中感慨萬千。忽然,一陣羌笛聲從遠處傳來,如泣如訴,仿佛在訴說著邊疆戰士的思鄉之情。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輕歎一聲,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守衛邊疆的戰士們的身影。他們遠離家鄉,在這艱苦的環境中,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著這片土地。他們的臉上布滿了風沙的痕跡,眼中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那笛聲,是他們心中的悲歌,是他們對故鄉的思念,對親人的牽掛。

涼州城頭,《折楊柳》的曲子被無數征人吹奏過。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征人們心中的一滴淚,吹裂了他們的嘴唇,也吹碎了他們的心。春風吹不度的,又豈止是玉門關呢?那些永遠留在龜茲的漢家兒郎,他們的墳頭早已長滿了蘆葦,而這些蘆葦,似乎也學會了用胡笳的調子,唱起了那首《敕勒歌》。歌聲在沙漠中回蕩,訴說著他們的鄉愁和對家鄉的眷戀。

開元二十六年,高適來到邊塞,擔任封丘縣尉。一個雪淨胡天的春夜,他站在戍樓之上,望著遠處的燕山,心中感慨萬千。忽然,一陣笛聲從戍樓裡傳來,那是老兵用龜茲樂伎教的指法吹奏的《落梅花》,卻漸漸變成了《關山月》。

雪如梨花瓣般飄落,落在都護的鐵衣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月光在刀刃上流淌成河,不知哪片月色裡藏著長安城南的搗衣聲?羌笛無風自鳴時,整座燕山都在戰栗,仿佛在為邊疆戰士的命運而歎息。

高適筆下的笛聲是雪色的,帶著邊塞的蒼涼與悲壯。他想起那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他們的青春和熱血都灑在了這片土地上,換來的卻是故鄉的遙遠和思念的綿長。笛聲中,他仿佛看到了故鄉的明月,看到了家中的親人,心中湧起一陣酸楚。

回樂峰前的沙粒在月光下閃爍,仿佛是千萬顆沒有歸宿的魂魄,在笛聲裡簌簌滾動。李益站在受降城上,聽著那支《姑蘇行》的曲子,婉轉的旋律遇見霜月便凝成冰棱,刺破了多少秋雁的翅膀。

"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儘望鄉。"七個字,竟把整個盛唐的月色都吹涼了。征人回首處,北鬥闌乾南鬥斜,不知是塞外的星辰墜入蘆管,還是蘆管裡的鄉愁升上了星空?李益的笛聲裡,有著對征人命運的深深同情,有著對戰爭的厭倦和對和平的渴望。

受降城外的沙漠,寂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笛聲在空曠的沙漠中回蕩,仿佛是來自遠方的呼喚,是故鄉對遊子的召喚。征人們望著天空,望著故鄉的方向,眼中閃爍著淚光,心中充滿了對家鄉的思念和對未來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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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聽笛,總覺不如古人聽到的蒼涼。電子合成器模仿的《牧民新歌》再嘹亮,也吹不出敕勒川的草浪;《鷓鴣飛》在金屬簧片裡失了山野氣,仿佛失去了靈魂。直到某個雪夜,我在蘇州古城的評彈館簷角,聽見穿藍布衫的老者用排笛吹奏《妝台秋思》。

寒星似的音符一粒粒墜入護城河,水麵忽然遊過南朝樂伎的胭脂,漂來敦煌壁畫的瓔珞。那一瞬間,我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古代,看到了那些文人雅士在月下吹笛的場景,感受到了笛聲中蘊含的深情和韻味。原來真正的玉笛從未失傳,它隻是躲在陶淵明的無弦琴裡,藏在張若虛的春江花月中,等某個不甘心的人,在月夜推開所有的窗。

晨光微露時,笛聲化作白鷺飛去。案頭詩集又翻到岑參的"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忽然明白,唐詩裡的笛聲從來不是樂器,而是山河斷裂的聲音,是鄉愁在骨縫裡生長的疼痛,是月光在刀刃上開出的花。

它是屈子涉江時的綠竹清音,是李白洛城的梅花夢,是王之渙玉門的楊柳怨,是高適塞上的關山月,是李益受降的蘆管愁。它穿越千年時空,在曆史的長河中回蕩,成為中華民族心中永不磨滅的文化符號。每當我們在月夜聽到笛聲,便是與古人的一次心靈對話,便是對故鄉和曆史的一次深情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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