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雨滴從天而降,灑落在地上,磅礴的生命力催生了新的生命,讓被毒霧侵蝕的不成形貌的地表再次煥發生機。
陳子弘仰起頭,沉默地接下幾滴雨水,棕色的外套被雨水打濕,星星點點的紅點綴其上,讓他的周身透出一股似有若無的荒涼感。
在他的麵前,一個泛著焦糊味道的漆黑人形屍體躺在雜草叢生的地上,乾瘦的身體幾乎完全掩埋在了兩指高的荒草中。
本應待在身後的曹立早已消失不見,黃誌榮的身體也不知去向,鬱鬱蔥蔥的山巔上如今隻剩下了陳子弘一人。
“黃誌榮。”
他將“鳴鴻”舉至眼前,一條蜿蜒的血線勾勒著“鳴鴻”的刀身,他的食指輕輕撫過那抹豔紅的色彩,低聲說道:“我們,也該為這場鬨劇收尾了。”
“鬨劇,一場徹徹底底的鬨劇。”
尖細的指甲刮蹭過一盞豔紅的燈籠,身著灰綠色唐裝的乾瘦老“人”將燈籠舉至空無一物的臉前。
燈籠伴隨著逆流的時間旋轉,雪從地麵飄到了空中,又在時間的流逝裡緩緩下落,一張麵無表情的男性臉孔透過燈籠氤氳的光填補了臉上的空缺。
男性臉孔的嘴巴一張一合,幽幽地說道:“先知,在下曾在先生麵前聽聞您的名號,實屬久仰大名。”
“沒想到,我們竟然能在如此一場人類的鬨劇中相遇,實在是令我大為意外。”
“‘疫鬼’,你來到這裡,並不應當是為了見我。”
陳子弘半跪在地上,並沒有看向被稱作“疫鬼”的詭異,而是輕柔地放平呼吸漸漸微弱的黃誌榮。
男人安靜地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即將踏入‘災難’級的你,本該是萬眾矚目,卻被輕易地使喚到這座小小的山頭,來殺一個普通人。”
陳子弘麵上波瀾不驚,語調如常:“你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場鬨劇。”
“先知,您又何必挖苦我呢?”
“挖苦?不,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終於是看向“疫鬼”,隻是眼底浸著一汪無光的水,映不出怪物的惺惺作態:“你在恐慌,並不是因為你的實力,而是因為你的未來。”
“侍奉一生的明主突然失了聲音,本來垂懸的手突然又緊握住了這個國家,你害怕自己的等待沒有結果,詭異的時代永遠不會到來了。”
“很有意思,你明明即將成為‘災難’級,卻還是在等待你的主人發號施令,百年的奴性終是刻進了你的骨縫裡嗎?”
陳子弘冷哼一聲:“‘疫鬼’,你已經活在一出鬨劇裡了。”
寒冷的風吹散了尚存的餘溫,“疫鬼”臉前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火舌在其中搖曳,如升騰的巨浪,壓下了滾燙的紅,灰綠色的光透過人皮製的燈籠投射到地麵,讓燈籠上的臉孔多了一抹鬼氣森森的意味。
“您很擅長逞口舌之利。”
良久,“疫鬼”終是開了口,說出來的話語依舊恭敬,可聲音卻是顯而易見的冷了下來:“明明隻是一個人類,你為什麼就能入了先生的眼?”
燈籠的提杆被詭異攥緊,發出嘎吱嘎吱的瘮人聲響,纖細的提杆似乎下一刻便會折斷,“疫鬼”卻是毫無所覺,繼續說道:“為了它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忍受你們編排的鬨劇,我可以自降位格來暗殺曹立,我可以一直等下去……我本可以一直等下去!”
它的聲音驟然高漲,尖細的手指指向扶著膝蓋緩緩起身的陳子弘,憤怒地吼道:“都是因為你!”
“我不僅要殺曹立,我還要殺了你!”
話音未落,“疫鬼”手中的燈籠驟然翻湧,奔騰的灰綠色火焰從燈籠的底部噴吐而出,襲向站在戰場中央的陳子弘。
陳子弘不發一言,隻是舉起在手中凝聚成型的“鳴鴻”,熱浪翻湧,行將飄落在地的雪花瞬間升華,枯木逢春,眨眼之間,一片桃紅柳綠。
他一步踏至黃誌榮的身前,朝著洶湧的火浪劈出勢大力沉的一擊。
喧嘩的蟬聲在山巔鳴響,“鳴鴻”劃破帶有絲絲涼意的春風,滾滾熱浪拂過被爭鬥犁過的土地,一簇又一簇新芽從地下鑽出,隨著“鳴鴻”逐漸明亮的刀尖蔓延向灰綠色的海洋。
在“鳴鴻”揮出的最後一刻,刀身的光芒驟然大增,刺眼的白芒吞噬了在場所有生物的視線,仿佛整片世界都沉入了白晝。
待光芒散去,洶湧的火焰已經消影無蹤。
陳子弘卻是沒有露出任何放鬆的表情,身隨意動,向著身旁橫起一刀。
刺啦——
刀刃劃過尖銳的指尖,怪物空無一物的臉在他的眼中驟然放大,陳子弘拿刀的右手微微一歪,身體一斜,堪堪卸去了對方向自己壓下的力量。
還未等他多做反應,“疫鬼”的腦袋上突然裂開了一條從額頭橫貫至下巴的裂口,鐵紅色的毒霧從那道裂縫裡滲出,朝著陳子弘的臉噴出了一團濁霧。
陳子弘當即鬆開手中的長刀,身形極速後撤,“鳴鴻”當即化作金色的光粒聚攏在陳子弘的身前,擋住了頃刻間便腐蝕掉一大片土地的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