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正常。”
曾經隻能盤結在屋簷的角落,如今卻能將整個房頂都當作溫床的蜘蛛如是說道,它的聲音低沉喑啞,如凜冽的寒風穿過空蕩的山穀,令人脊背發涼。
巨大的昆蟲從人類精心建造的“巢穴”頂部探出頭來,鑲嵌在它的腦袋上,如黑寶石一般絢爛奪目的眼睛齊齊看向自己眼前的人類女性,傾斜的午後暖陽打在它的身上,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澤。
它看到,背著書包的嬌小的人類女性在聽到自己的聲音後畏縮了一瞬,隨後搖了搖頭,脆弱的脖頸就像乾枯的樹枝,扭來扭去。
蜘蛛想,也許這個比喻並不對,樹枝要比這更加堅韌。
它曾真切地感受過人類的脖子的脆弱程度,隻是輕輕一咬,包在一層薄薄血肉下的骨頭就會被輕易撕裂,借著柔滑的血液咽進它的肚腹。
它不禁想,人類的肉太少了,長在腦袋上的絨毛又是如此地令蟲難以下咽。
可他們又如此美味,比宮廷的珍饈佳肴要有吸引力的多。
一想到這裡,腦袋上長滿了細密堅硬的絨毛的蜘蛛便情不自禁地稍稍扭動了一下自己龐大的身體,可脆弱的人類卻因為它不經意間的舉動膽怯地向後退去。
人類很弱小,也很……
“奇怪。”
一道聲音突兀地從拓真佳奈的心底響起。
聽到與自己如出一轍,卻並不屬於自己的思想的聲音,拓真佳奈心頭一顫,卻還是勉強站住了腳,她牢牢盯著麵前的蜘蛛怪物,咬牙問道:“什麼意思?”
“你能接受打印機裡的頭發,寂靜的校園,無風而動的秋千,卻不能接受一隻會說話的蜘蛛嗎?”心底的聲音發出了疑問,親切的就好像是自己有感而發。
自知不正常的拓真佳奈抿緊嘴唇,又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可抵在身後的堅硬觸感卻完全阻斷了她的退路。
她轉頭看去,沒有眼白的烏黑眼球猶如一麵等身鏡橫亙在她的身後,清澈透亮,將她的身影清晰地映入其中。
她又立刻回頭,相同質地的黑寶石依舊立在自己的身前,平靜地等待著她的回應。
在她的世界裡,出現了兩隻會說話的蜘蛛。
“這不一樣,你是詭異。”自覺無法逃離的拓真佳奈選擇回答蜘蛛提出的疑問。
“吃貓的老鼠,會說話的畫像,這些現象都是我的同類所為。”
心底的聲音繼續向她發起疑問,可聲音平淡無波,就像是一池死水:“我也是詭異,我為什麼不正常?你能習慣它們,為什麼不能習慣我?”
“因為……這些現象太平常了。”
壓住心底的驚濤駭浪,拓真佳奈磕磕巴巴地解釋道:“它們已經融入了我們的生活,所以……”
她沒有再說下去。
沉默,漫長的沉默。
似乎是因為種族原型的原因,蜘蛛理解事物的能力要慢上很多,過了許久,久到拓真佳奈的腿因長時間的站立而微微發酸時,心中才再次響起另一道聲音:“平常,就是正常?”
“也許。”拓真佳奈皺緊眉頭,遲疑地說道。
“不用擔心,我不需要答案。”
蜘蛛突然張開嘴巴,沉悶沙啞的聲音從微微張開的口器中噴吐而出,令人脊背發寒,可說出的話卻是讓人不明所以:“畢竟我是一隻蜘蛛,蜘蛛不需要接納人類的思想。”
“同理,人類也不需要接納蜘蛛的思想。”
嘴唇翕動了幾下,拓真佳奈決定不再繼續這個令人煩惱的話題了,轉口向高大的怪物拋出了一個持續縈繞在心底的疑問:“你為什麼不殺我?”
“大概,是因為你病了?”蜘蛛說道。
“什麼?”
“我從你的腦子裡知道的,一個很有意思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