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啦——哧啦——
向著郊區的方向前進的公交車顛簸著行駛在人煙逐漸稀少的公路上,從車載電視裡發出的噪音模糊而嘈雜,蓋過了車輪輾過碎石的聲音,驅逐了窸窣的交談聲,讓整片空間隻剩下了這一種旋律。
“這個電視是壞了吧?”
坐在最前排的元音眯眼打量著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畫麵,滿是疑惑地說道:“我坐在這裡都看不清,它到底在放些什麼?”
占據了屏幕一大半的“雪花”刺啦作響,縱使元音再如何伸長自己的脖子,也隻能看到兩個在雪花屏幕背後時不時擺動的兔子耳朵。
粉嫩的耳朵後麵,則是用兒童蠟筆潦草塗鴉的一輪太陽,血紅血紅的,在黑與白交錯不定的“雪花”影響下倏然一閃,就像一隻匆匆眨過的眼睛。
“這個屏幕一直都是這樣,你拍拍它就好了。”坐在駕駛位上的公交車司機重重地咳了一嗓子,頭也不回地說道。
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黑暗,公交車明明還沒有駛離城市,可街道兩邊的樓房卻沒有透出一絲一毫的光亮,隻有公交車的前燈還在儘力履行自己的職責,驅趕著前方的黑暗。
元音並沒有想要修好電視的想法,他對於電視裡正在播放的東西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提那麼一嘴也隻是因為太過無聊,想找點話題罷了。
見沒有人再搭理他,他便轉頭看向坐在自己側後方的陳子弘,問道:“……呃,那個誰,還有多遠啊?”
他原本想要喊出陳子弘的名字,可話到嘴邊,他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詢問過對方的姓名。
無所謂。
他想,自己隻是跟著出來蹭頓飯罷了,馬上就會離開,名字並不重要。
“還有五站,你要是覺得害怕,可以坐到後麵。“陳子弘拍了拍身旁的空座位,笑著說道。
“我渾身臭得很,去那乾什麼……”元音白了陳子弘一眼,他攏了攏身上的臟衣服,又將腦袋轉了回去。
看著頭頂依舊閃爍著黑白“雪花”的車載電視,他長歎一口氣,又無聊地將腦袋轉向了窗外。
一根粗壯的電線杆在自己的眼前一晃而過,元音下意識地偏頭望去,可緊追電線杆不放的視線卻再沒捕捉到它的身影。
那根電線杆憑空消失了。
元音咽了咽口水,默不作聲地抬頭看向懸掛在天空的月亮。
電線杆沒什麼好看的,還是看看遠處的月亮吧。
念頭剛落,一棟高樓便遮住了他的視線,等公交車再次駛離高樓投下的陰影之後,元音再次看向天空,可天空一片漆黑,哪裡還有月亮的蹤影?
他的心裡咯噔一聲,腦袋忍不住趴到了玻璃上,眼睛四處張望,試圖尋找月亮的身影。
“月亮被落在身後了。”
似乎是讀出了元音的想法,坐在後麵的陳子弘笑著說道:“它走的慢,跟不上我們。”
“每天都在操心怎麼活到明天,我已經很久沒有抬頭看看天空了。”元音轉過頭,遲疑地問道:“這很正常嗎?”
“至少在這個國家,這個現象是正常的。”陳子弘看向紋絲不動地坐在身邊,明顯又在走神的拓真佳奈,說道。
“……他們倆怎麼了?”元音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月亮太過遙遠,他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了,哪來的閒心再去管天上的事情。
他看向公交車的最後一排,足足能夠坐下五人的椅子如今卻隻坐了兩個人,陸文和阿斯倫各自坐在了最靠近窗戶的位置,明明兩人的視線並沒有交集,可元音還是聞到了從空中飄來的嗆鼻的火藥味。
“恩怨糾葛,我們不便多言。”
陳子弘擺了擺手,側頭看向坐在身邊的拓真佳奈,低聲問道:“難受嗎?”
“沒有,隻是有一點暈車罷了。”拓真佳奈笑著回應道,轉口又改變了話題:“其他人呢?他們比我們早走,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因為他們坐的車是島國最新投放的公交車,電視並沒有壞。”陳子弘同樣回以一個微笑,可說話的語氣卻是愈發低沉:“佳奈,節目是節目,現實是現實,不要被困在節目裡。”
哧啦——哧啦——
話音剛落,從車載電視傳出的噪音驟然拔高,陳子弘抬頭看去,原本依稀還能看到些許畫麵的電視此刻徹底被滿屏的“雪花”覆蓋,躁動的光點閃爍不停,它們遊走在屏幕中,慢慢組成了一隻黑白分明的卡通眼球。
它轉動起並不怎麼靈活的眼珠,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最終鎖定在了拓真佳奈的臉上。
令人難以忍受的噪音戛然而止,一道電子合成的扭曲人聲從廣播中發出,磕磕巴巴,就像是牙牙學語的嬰兒:“接下來……是……動畫短……片時間。”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