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天蓋地的箭矢從空而落,浩瀚的紫金流光已經近在咫尺,“欲望”龐大的身軀竟是不可遏製的戰栗起來。
在舊日的陰影麵前,它的身體是如此渺小,就像大海之於水母,皓月之於螢火。
久遠的曆史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被濃縮成一行短短的字句,被風切割,被火焚燒,被雨浸泡,最終消散在時間的長河裡。
可曆史已經發生過了,那麼總有生命會銘記那段時光。
即使屍身已經腐爛,鑿刻在記憶中的痕跡也會讓被釘在深海中的死魂靈為這場永世難滅的噩夢輾轉反複,徹夜難眠。
現在,這場延續了千年的噩夢,在它的靈魂重歸血肉的第一個夜晚,折射進了現實。
“我奉皇帝詔令,攜罪人東渡此地,平定蠻荒之所,以揚我泱泱大國之威嚴。”
原本將它圍困起來的同類此時紛紛向著遠方撤離,古時穿著深黑色皮製甲胄,即使滿臉倦色卻依舊意氣風發的將領與此刻站在空中的中年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除了留在臉上的胡子稍有變化,樣貌竟是與當年沒有任何區彆。
可“欲望”清楚,麵前的詭異並不是它。
那個率領人類強行占領了它的家園,將它的靈魂生生釘入海底的同類,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空有一身皮囊,氣息渺小如螢火的弱者。
那個詭異已經死了,麵前的家夥隻是一個卑劣的模仿者。
可當“欲望”看到那把憑空出現在對方手中的淡金色長弓,看到那個中年男人臉龐上一閃而過的倨傲神色,它的光輝竟是不由自主地黯淡了幾分。
麵前的詭異……真的不是它嗎?
這一刹那,它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鐫刻著不知名符號的箭矢從“玩偶大師”的長弓中射出,奇異的紫金色流光在空中拖拽出一條長長的軌跡,彙入從空中傾瀉而下的洪流。
四散在周圍的光點已經來不及重新聚攏到它的身邊,“欲望”緩緩低頭,主動收斂了自己的光輝,熄滅了這輪從海中升起的第三輪月亮。
轟——
遮天蔽日的洪水湧上高空,以摧枯拉朽之力壓垮了文明的造物,吞沒了這個國家的最後一道殘影。
“救命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被輕易地掩埋在了呼嘯的海風中,從空中跌落的元音手忙腳亂地揮動手中的毛筆,黏稠的墨從筆尖湧出,將自己連同身邊的兩人層層包裹了起來。
可還未等元音稍稍平複自己的心情,混亂的波濤卻是再度一擁而上,將元音潑灑的墨汁稀釋殆儘,隻是眨眼功夫,原本用來保護幾人的屏障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啊?”
看著離他們愈來愈近的海麵,元音呆愣了一瞬,再度驚慌失措地大聲喊道:“救命啊!你們也要死了啊,快想辦法啊!”
“閉嘴,會死的人隻有你一個。”同樣正在下墜的拉圖蒙斯厲聲說道。
此刻,因強烈的失重感而昏昏沉沉的威廉被他穩穩扛在肩上,屬於拉圖蒙斯的深棕色眼睛已經變成了獸類特有的豎瞳,他緊緊盯著身下慢慢平靜下來的海洋,全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元音的身上。
假道士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可餘光瞥見幾乎觸手可及的海麵,想要說出口的話在空中拖成了一道比之前更加淒厲的呐喊:“浮生無量天尊,救命啊!”
可尖叫的尾音還未淡去,一道突然從海麵躍起的身影接住了他不住下墜的身體。
“先……先知?”
元音驚魂未定地轉頭看去,卻發現那人的身體要比陳子弘健壯許多,身上隱隱透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方便麵的香氣,仔細一聞,貌似還是西紅柿雞蛋麵味的。
“先彆找你的頭兒了,我們還有事兒辦呢。”
張易平將元音的身體隨手拎起,腳尖輕點水麵,飛身躍上了停在不遠處的艦船上。
而另外兩人則被停靠在另一側的自由聯邦艦隊接應,元音隻來得及看到拉圖蒙斯帶著威廉匆匆進入船艙的身影,便被從另一側走來的埃裡克斯和陸文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身體……呃,偵探他們也不在這裡?”
元音欲言又止地掃了陸文一眼,隨即便探頭看向兩人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