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昌大學一處罕有人至的圍牆後,朱乘雲忐忑不安地蹲在足有半人高的灌木叢中,一雙眼睛透過枝椏之間的縫隙專注地看著隻有零星車輛駛過的公路,顯得格外的鬼鬼祟祟。
“盜者先生,有我陪著你,彆擔心。”
屬於周清的聲音從朱乘雲的袖口傳來,一滴晶瑩的水珠從毛絨製的衣袖裡鑽出,化作一條閃爍著金光的遊魚,雀躍地跳上中年男人的頸側。
朱乘雲搖了搖頭,他伸手揉搓了一把掌中的玻璃珠,幾顆微小的人造物在陽光的照耀下明光鋥亮,極大的安撫了他那不知因何而躁動不安的心。
“歌者,你不是還有課嗎?不用陪著我了。”
朱乘雲小聲嘀咕了一句,也沒有在意周清有沒有聽到,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機。
明明已經快至正午,曾經繁忙的街道在此刻卻依舊空曠無比,見道路兩旁還是沒有出現車輛的身影,朱乘雲咽了咽口水,轉頭看向立在身後的白色圍牆。
近乎隻有一牆之隔的人工湖已經被警察封鎖,明明發生了惡劣的凶殺案,可整個學校卻依舊在平靜地運轉著,除了能從零星的學生口中拚湊出一點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江明蘭的死亡便幾乎沒有了下文。
恍惚之間,朱乘雲覺得江明蘭還活著。
可是怎麼可能呢?江明蘭的腦袋就是他親手埋起來的。
他低頭看向自己已經仔細清理過的雙手,粗略修剪過的指甲裡還殘留著泥土的氣息,他就是用這雙手,一點一點,刨開了冰冷的土地……
突然,一陣粘稠冰冷的觸感憑空出現,從他的指尖傳遞到驟然驚慌失措的瞳孔。
糾纏在一起的黑色長發從他的指甲裡生長出來,如海草般緊緊捆住他的雙手,一個由頭發包裹形成的橢圓形輪廓平靜地躺在他的手中,在發絲的縫隙之間,朱乘雲隱約看到了一雙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
可再一眨眼,他的手中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剩下。
“盜者先生?”
周清關切的詢問打破了朱乘雲僵硬的神色,他下意識地擺了擺手,似是覺得對方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又輕聲說道:“沒事,你繼續說。”
他不知道該如何同彆人訴說自己現在的心情,江明蘭的死本應是一件好事,他應該為自己遲到了六年的自由而歡欣,可……
“沒事,我可以再給你一個家。”
那抹溫柔的觸感即使隔了漫長的歲月也依舊在他的臉頰流轉,一無所有時得到的眷顧雖在六年的朝夕相處中扭曲成了永生難忘的夢魘,但他卻仿佛著了魔一般,在昨夜的圓月沉淪入海後便開始止不住地回想起那道身影。
他瘋了嗎?
“盜者先生,你有在聽嗎?需要我過去嗎?”
周清相較之前更加急促的聲音從領口處傳來,朱乘雲這才真正地回過神來,他握了握空無一物的手,開口拒絕了男孩的好意:“不用,隻是昨晚沒睡好,有些困。”
說完,他又轉口問道:“你的同學沒有說什麼嗎?”
“嗯?說什麼?”周清有些遲疑地問道。
“關於昨晚的大英雄。”
朱乘雲的回答讓周清的聲音瞬間沉寂了下來,過了許久,他的聲音才顫顫巍巍地從晶瑩的水滴裡飄出:“盜者先生,你彆說了,太社死了……”
社死是什麼意思?
朱乘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投向身前的公路。
可公路消失不見了。
他的麵前隻剩下了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黑色荒野。
原本湛藍的天空被無數條從頭頂延伸向下的青紫色手臂填滿,它們無風自動,像是生長在麥田中的秸稈,齊齊向著朱乘雲的方向倒戈而去。
中年人的麵色霎時一片慘白,可還未等他理清這番突如其來的變故,一輛黑色的轎車從遠方向他徐徐駛來,最終停在了他的麵前。
“乘雲?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道軟糯的南方口音從微微敞開的車窗裡傳出,明明聲音柔和而舒適,卻是讓朱乘雲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劇烈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