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
自由聯邦的話事人?
胡雨步履輕盈地行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小道上,手指不斷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默默琢磨著陳子弘最後留下的話語。
溪流潺潺流淌的聲音穿過周身茂密的竹林,躍入他的耳中。
樹立在兩側的路燈將明亮的白熾燈光傾灑在被枯草環繞的青灰石板上,映出其上被歲月衝刷的每一縷痕跡。
但胡雨不在乎那些痕跡。
他相信絕大多數人也不會在乎。
因為於人類而言,那些輕易就會被掩埋在腳下的痕跡也太過微不足道了。
像螞蟻,像灰塵,同樣,也像詭異,也像人類。
因為除了那唯一的神明以外,眾生平等。
至少,胡逸才,他的生父還活著的時候,就是如此教育他的。
而這句話,也是歸一教曾經的教義。
與現如今尊崇詭異的教義雖說隻有幾字之差,含義卻是迥然不同。
胡雨一直抱持著這份理念,但同時,身為一個有自我思想的人類,他也產生了自己的想法。
利益,可以用來劃分眾生的地位。
所以蟻群才會有“蟻後”,教會才會有“教主”。
田淵才會是“親人”,飯館老板才會是“獵物”,先知才會是“合作者”。
但同樣,這些代表地位的標簽也是可以變化的。
隻需要足夠的利益。
於是,因為先知,他放過了那個飯館老板。
於是,“獵物”,就變成了毫無關聯的“普通人”。
就像他之前放過周清,將其真切當作了自己的“學生”一樣。
胡雨記得,他在田淵四十一歲生日那天同對方提起過,如果田淵想要讓他擁有一個“朋友”,那田淵就可以從“親人”變成“朋友”,正好就可以實現田淵的願望。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聽到自己說出那番話後,原本一直笑嗬嗬的田淵突然就變得異常沮喪。
他說的難道不對嗎?
直到現在,胡雨也沒有弄清楚田淵傷心的原因。
但他覺得讓“親人”傷心有違孝道,於是便再也沒有同對方提起過這件事,開始著手尋覓起了他的“朋友”。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四年前找到了一個能夠稱之為“朋友”的人——周乘月。
嗯……話說回來,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快要到休息的時候了,他應該給“朋友”發兩條消息,稍稍維係一下他們之間的感情了。
於是胡雨翻開手機,在通訊錄中找到【b周乘月】後,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過去。
【辛苦了,早點休息。】
後麵還跟著一個代表微笑的表情包。
隨後,沒有再關注對方是否接收到了自己的消息,他關上了手機。
好了,現在要做正事了。
胡雨將已經關機的手機放進口袋裡,他環視了一圈周圍,見並無異狀,便繼續優哉遊哉地向前走去。
嗒,嗒,嗒。
皮鞋輕點在石板路上,原本一直在縈繞在耳畔的風聲早已飄遠,兩側的竹林卻是依舊極富規律地擺動著,發出沙沙聲響,既像幼童輕笑,又像鬼祟低語。
可胡雨全然不在乎,他隻是繼續向前走去。
嗒,嗒,嗒。
每向前一步,身後的燈便熄滅一盞,待他走到小路儘頭,回身望去,身後漆黑一片,隻餘竹葉沙沙作響,帶來溪流淙淙之聲。
胡雨眨了眨眼睛,那些窸窣的聲響便也通通消失了。
站在茫然無際的黑暗裡,他麵色如常地向四周看了看,最後隨便挑了個方向,雙手插兜,慢慢走了過去。
雙腳踩在堅實的地麵上,一隻又一隻黑白分明,卻如圖畫一般虛假的眼睛悄無聲息地從他的腳下浮現,或好奇,或興奮,或憤怒,卻都無一例外地緊緊綴在了他的身後。
黑暗吸收了所有聲音,腳步聲,呼吸聲,心跳聲,全都像時間一樣消失不見了。
可胡雨卻是依舊不緊不慢地繼續走著,即使眼前突然出現幾隻眼睛,他也毫不在意,隻是漫不經心地揮揮手,那些眼睛便聽話地飄走了。
在走了不知多久的路程後,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下一刻,驟然拔高的尖叫聲從胡雨的身後響起,原本緊緊綴在他身後的眼睛們被莫名的力量強行卷起,彎曲,揉雜,在他的眼前盤旋,交織,組成了一個黑與白交織的漩渦。
漩渦不斷擴大,卻又在幾乎囊括了胡雨的全部視野時驟然塌縮,再度扭曲變形了起來。
磚石的質感隱隱從其中浮現,鐵器叮當作響的聲音傳遍了整片空間,他上前一步,一扇足有七人之高,五人之寬的白色拱門便飛速成型,立在了他的眼前。
雕刻其上的繁複花紋殘破而老舊,仙風道骨的人類,形態奇詭的生物,如火焰一般的花紋,它們組合在一起,似是能拚湊出一個曆史久遠的故事。
可胡雨並未多看兩眼,因為這副場景,他已經看了很多遍了。
他隻是走上前去,抓起門上散發著瑩瑩光芒的獅頭吊環,輕輕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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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顆沒有頭發,皮膚如紙一般慘白的人頭便應聲從拱門的兩側探了出來。
那兩顆頭顱下的脖子很長,就像光滑的水蛇,在空中蜿蜒搖曳了片刻,才湊到胡雨麵前,將自己如死物般毫無生機的眼眸正對向他的眼睛。
其中一顆頭顱張開隻有兩顆犬狀尖牙的嘴,操著一口尖細的嗓音說道:“大人不在。”
另一顆頭顱也張開嘴巴,用沙啞的聲音交替著說道:“它去下棋了。”
“‘棋魂’很討厭。”
“我們不喜歡。”
“你有什麼事。”
“告訴我們就可以了。”
“我們會轉告它。”
“不要說無關緊要的事情。”
“不然就算是你。”
“我們也會生氣的。”
“影魔”被“棋魂”叫走了?
哎呀,可真是不會挑時候啊。
看著兩顆在黑暗中不斷遊動的慘白頭顱,胡雨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友好的笑容:“你們看到剛才的異象了嗎?”
“看到了。”第一個發話的頭顱說道。
“大人不喜歡。”第二個發話的頭顱說道,平淡的語調中隱隱透出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