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道沉悶的重擊聲在醫院的頂樓炸響,頃刻間便壓下了病房內的所有聲音。
看著近在咫尺,隻要稍稍偏移一分便會落到他臉上的拳頭輕而易舉地洞穿了位於他身前的牆壁,周乘月心有餘悸地眯了眯眼睛,可就是這一小小的動作,卻是牽動起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臉頰一側的細小傷口。
溫熱的液體帶著如針紮一般的刺痛傳遞至他的腦海,隻是刹那間,周乘月原先因為盧毅而升騰不休的怒火便蕩然無存。
而同時消失的,還包括剛剛站在他麵前的盧毅。
“周乘月,看你恢複的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在他愣神的功夫,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突然從他的身後悠悠飄來,就像一片雲,輕盈而淡然。
但周乘月還是從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預兆。
強烈的危機感不禁讓他打了個哆嗦,可那道聲音的主人明顯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在幾聲牆體碎裂的聲響過後,那隻橫亙在他眼前的手便在他呆滯的注目下慢悠悠地從牆中抽出,張開,落下,用力箍在了他的肩膀上。
緊隨而至的,是一陣仿佛骨頭要被捏碎的脆響聲。
“不枉我為你加班到現在,很好,周乘月,你對得起我對你的付出。”
恰到好處的疼痛很好地收束了周乘月的注意力,也讓他分外清晰地聽到了身後嚴和明明帶著笑意,卻仿佛質問一般的話語:“那麼現在,能否請你告訴我昨天下午發生的一切呢?”
“什麼?”
隻是聽到“昨天下午”這幾個字,周乘月的後背便迅速滲出了一層冷汗。
昨天下午……昨天下午怎麼了?
安玉晴沒有告訴嚴和嗎?
周乘月的大腦在一瞬間停止了運轉,裡麵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可下一刻,在一聲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奇異嗡鳴聲中,各式各樣的記憶片段從腦海的深處傾巢而出,衝刷過他的思維,淹沒了他的視線。
他看到了一座白色的“高山”,一隻黑色的怪物,一片布滿眼睛的空間……繁雜的畫麵快速閃過,卻仿佛是都罩著一層薄膜,顯得朦朦朧朧,如在夢中。
可他還是從中捕捉到了一幅清晰的畫麵。
那是安玉晴被血液浸泡,卻依舊澄澈溫柔如秋日湖泊般的黑色眼眸。
也是他在昨天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
“我,我昨天,我……”
周乘月哆嗦著嘴唇,眼神閃爍地四處遊走。
而在看到王楠和盧毅投向他的視線時,他的心突地一跳,像是做錯了事一般低下了頭去,看向自己的雙手。
昨天下午,他把安玉晴打傷了。
而且……很重……
周乘月記不太清了。
他隻能從那些混亂模糊的記憶裡勉強提取出自己歇斯底裡的怒吼和哭喊,感受到自己完全失去控製的情緒,以及安玉晴最後告訴他的……
“讓我們一起消滅歸一教。”
“讓我們一起治好你的病。”
安玉晴,要治好他。
那麼現在,安玉晴呢?
安玉晴在哪裡?
陡然間,一股不祥的預感直直攀上周乘月的頭頂,他毫無預兆地轉頭看向自己的身後,不顧肩膀的疼痛,雙手一抬,用力攥緊了嚴和的雙肩,慌忙喊道:“安玉晴呢?他在哪?他怎麼樣了?”
麵對他那充滿了迫切和惶恐的注視,嚴和麵上顯露出了幾分詫異,可轉瞬過後,對方卻還是露出了那副服務性的笑容,朝著他的身側作出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周乘月打了一個激靈,立刻回頭看向那個方向。
可令他失望的是,站在他身側的並不是安玉晴,而是一個已經將背在身上的帆布包拿在手裡的黑衣年輕人。
對方的麵色很是陰沉,透著濃濃的不耐和煩躁,看那樣子,若是沒有嚴和的阻止,那一看就異常沉重的帆布包定是已經劈在周乘月的腦袋上了。
可現在,周乘月不在乎。
“看來,你的記憶出了一些問題。”
嚴和的聲音在他的麵上浮現出失望的瞬間響起,語氣依舊悠悠,沒有任何急躁之意:“我本以為你對此還會有些印象,現在看來,在向新人類轉變的過程中,人類的各項感官會受到不小的影響,並不隻是情緒失控那麼簡單。”
“彆和我說這些沒用的!”
一聽嚴和這番答非所問的發言,周乘月的憤怒瞬間被勾起,他立刻回過頭來,也不管麵前之人是他在對詭異調查局的上司,直接推開對方,踉蹌起身,在幾聲屬於王楠的驚慌呼喊聲中匆匆跑向病房的大門。
即使並沒有想好接下來的自己該怎麼和安玉晴相處,但現在的周乘月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他無法想象,如果安玉晴因為他而有了什麼閃失,那麼他……
他該如何自處?
他哪還有臉待在安玉晴的身邊,去接那一掊由對方引下的清水。
夠了!
若是安玉晴真的出事了,那他乾脆直接去和歸一教挑明,被歸一教殺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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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周乘月的雙眼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陣,就連向前邁進的雙腳都失去了不少力氣。
可他還是咬了咬牙,強行鼓起勇氣,以更快的速度奔向了病房的大門。
可……
“不用費心了,你擔心的事情並未發生。”
一隻手突然橫在他的身前,擋住了病房的唯一出口,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隻手被深黑色的皮革手套緊緊包裹,沒有露出哪怕一點皮膚,周乘月下意識地睜大眼睛,隨後順著那條同樣由黑色衣物包裹的手臂向上看去。
他看到了一頂同樣漆黑的鴨舌帽,以及隱藏在鴨舌帽的陰影之下,與其色調大相徑庭的純白麵具。
似有若無的香煙氣味在他的鼻尖輾轉,可他隻是直勾勾地看著對方深陷在那副麵具之下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張開嘴,像是試探一般輕聲問道:“真的?”
就連他也說不清楚,在這短短的兩個字裡究竟囊括著他的多少希冀。
可那人並沒有回答他,隻是沉默無言地收回手,繞過他,邁步踏進了那間一片混亂的病房內。
“等等!”
周乘月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離他最近的那條手臂。
可手指剛一觸碰對方身上的皮質衣料,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雙眼也突然爆發出了似是要被生生撕裂的痛苦。
他頓時吃痛地哀鳴一聲,不受控製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窸窸窣窣的聲音自他的腦子裡爬出,化作一條條密集的黑色絲線攀爬上他的視野,將他眼前的一切分割成了一塊塊無法以肉眼計量的小格子。
時間被無形的手拉長延伸到了極致,驚疑不定的周乘月看到,那每一個格子裡都承載著不同的景象,卻都毫無例外地是他周身的事物。
而在其中一個不起眼的格子裡,他注意到那神秘人的腰側掛著一把黑色的古樸長刀。
那正是寒意的源頭。
即使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肯定,周乘月還是立刻遵循內心收回了那隻觸碰到對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