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火滅
“……火。”
看著從窗外滲入的點點紅焰，即使大腦仍舊浸泡在久遠的回憶裡，生命的本能還是為元音提供了一個答案，讓他辨明了那抹紅色所代表的意義，截住了自眼中流出，遲遲沒有枯竭的淚。
可他並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隻是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讓溫熱的淚模糊了他的視線。
道觀的燭火似乎仍在燃燒，十年前的秋風仿佛就在昨日，看著那團在黑夜裡跳躍閃動的火光，元音好像重又回到了爺爺離去的那個夜晚，他站在臥房窗前，手中提著剛剛下山買回來的燒鴨，身體是鐵一般的僵硬和冰冷，靈魂跟隨室內的燭焰搖曳，在脆弱的玻璃上暈出一層又一層迷幻的光圈。
當時，爺爺看到他了嗎？
元音不知道。
也不敢知道。
更不希望知道。
十年前的燭火燒是那麼旺盛，那麼熱烈，除此之外的一切似乎都被阻擋在了那團火光之外，熊熊燃燒的紅芯占據了他的全部視線，他什麼都看不到。
他什麼都看不到……
原本陷入一片死水的心毫無預兆地掀起了滔天巨浪，元音的麵部肌肉一陣抽動，雙眼再度蓄滿了淚水。
“叔公，著火了。”
他突然喊道，沙啞的聲線從喉中擠出，就像是瀕死之人的求助。
可這也成功掩蓋住了他那仿佛即將再度失控的情緒，在胡亂抹了一把布滿淚水的臉後，他抬起手，指向那扇透著火光的窗戶，再一次乾巴巴地重複道：“叔公，著火了。”
全程，他都沒敢看李塵豐一眼。
痛哭過後的餘韻還在他的心底發酵，可情緒催動的宣泄並不單單隻是幫他稀釋了內心的苦楚，還為他帶來了不敢直麵李塵豐的不安與惶恐。
畢竟，人並不是總能和自己共情，現在的他如何都想不通，剛才的自己究竟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有臉在叔公的麵前哭成那樣，還把爺爺的死訊交代了出來。
本來，他想一直瞞著這個秘密的。
可叔公，和爺爺實在是太像了。
除了長相和喚他時所用的昵稱略有不同，李塵豐和他記憶中的爺爺並沒有多少區彆，就連最微小的動作裡都包含著似曾相識的影子。
不，不對。
性格上，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他想，爺爺的性格並沒有叔公那麼外向，那麼跳脫。
爺爺應該是更內斂的，更沉默的……
“那重要嗎？”
突然間，一道沉重沙啞的聲音自對麵傳來，如同潮濕森林中陰暗的蛇，簌簌爬進了元音的耳中，冰冷的鱗片剮蹭過他的耳廓，激起了自他坐在這裡便無意間忽視了的冷意。
在元音聽來，那明明就是李塵豐的聲音，但本該歸屬其中的活力卻仿佛被完全抽空，隻留下了一點點細碎的殘渣，泛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愁苦與死寂。
“叔，叔公……”
心臟砰砰直跳，可出於擔憂，他還是強迫自己，轉頭看向對方。
可映入他眼中的，卻隻有一灘正在慢慢向下塌縮的爛泥。
黑色的粘稠液體從藏藍色的衣袍內爭先恐後地向外溢出，墨汁的刺鼻氣味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元音直接大叫出聲，想也不想地朝後仰去，撞在了身後的椅背上。
砰！
足以令人產生幻痛的撞擊聲在一片寂靜的食堂內響起，可年輕人並沒有在乎這一點，而是手忙腳亂地看向左右，試圖找到一個能為自己帶來安全感的人。
可是，沒有。
整個食堂內，沒有一個人。
就連之前嚷嚷著要進來找食物的兩個人都不見了蹤影。
這……都跑下去救火了？
那他要怎麼辦？
叔公去哪了？
這對麵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詭異嗎？
“哎呀，小音，你這是怎麼了？”
正在他心慌意亂之時，李塵豐的聲音卻是又一次響了起來。
“叔公！這裡有詭異，你快……”
元音一聽，立刻迫不及待地尋聲看了過去，可當他將視線轉向桌子對麵，也就是那灘黑色墨汁所在的地方時，卻發現李塵豐正好端端地坐在那裡，笑眯眯地看著他這副慌亂的模樣，就仿佛剛才的詭異隻是一時的幻覺。
“詭異？小音，大家都下去救火了，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
他看著對方歪了歪頭，語氣關切地問道：“怎麼臉那麼白？是被大火嚇到了嗎？”
“彆怕，叔公在這兒，叔公會像你的爺爺一樣，叔公也會保護你的。”
說著，在元音的注視下，對方扶著桌子緩緩起身，走了兩步，站到了他的身邊。
隨後，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