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在了望塔上第無數次擦拭那把黃銅望遠鏡時,星子正墜入雲海。鏡片裡突然映出一點火光,像誰在天邊劃了根火柴,將夜燒出個破洞。
“林先生,該換崗了。”底下傳來巡邏兵的吆喝,帶著邊疆特有的風沙味。
他應了聲,把望遠鏡揣進懷裡。皮質鏡套磨出毛邊,是十年前從父親遺物裡翻出來的。那年他才十五,跪在戈壁上扒拉父親被流沙半埋的屍體,指節摳出血,隻摸到這冰冷的金屬殼,鏡身刻著的“守”字被血浸成了暗紅色。
走下了望塔時,沙粒灌進靴筒,硌得腳跟生疼。營地的篝火旁圍坐著幾個傷兵,其中缺了條腿的老兵正用炭筆在木板上畫地圖,筆尖劃過之處,裂開細縫,滲出細碎的木屑——像極了林燁心口那道總也長不好的疤。
“林先生,幫看看這道山梁怎麼繞?”老兵舉著木板問,火光在他空洞的褲管裡跳著舞。
林燁湊過去,指尖點在“黑風口”三個字上:“這裡有處斷層,月圓時會起白毛風,能把人吹成冰坨。得等月缺,從側翼的亂石堆走。”
他說這話時,喉結動了動。那年他背著父親的屍體往回挪,就是在黑風口被白毛風掀翻,醒來時趴在雪窩裡,父親的手還死死攥著他的腳踝,像在說“彆鬆手”。
後半夜,他被一陣嗚咽聲驚醒。帳篷外,那個叫阿竹的小姑娘正抱著膝蓋哭,懷裡揣著半塊發黴的餅。這孩子是上個月從馬匪窩裡救出來的,眼睛總像蒙著層霧,看人時怯生生的,像隻受驚的鹿。
“睡不著?”林燁遞過去水壺,壺壁結著薄冰。
阿竹哆嗦著接過去,指尖碰在一起,兩人都縮了縮。“我夢到我娘了,”她小聲說,“她以前總在灶台邊烤紅薯,皮焦焦的,掰開來冒白氣……”
林燁沉默了。他記不清母親的樣子,隻記得父親總說,她是被風沙卷走的,走那天,鍋裡還燉著羊肉,湯沸得冒泡泡,像他當時哭破的喉嚨。
天快亮時,巡邏兵來報,說東邊山坳發現狼群,叼走了兩頭羊。林燁抄起獵槍就往外走,阿竹突然從帳篷裡追出來,塞給他一塊用布包著的東西:“我藏的,烤紅薯乾,硬了點,能頂餓。”
布是用她那件破棉襖撕的,帶著淡淡的黴味,卻比篝火還暖。
追狼追到正午,終於在一處斷崖下堵住了頭狼。那畜生綠瑩瑩的眼睛盯著他,像極了當年黑風口的餓狼。林燁扣動扳機的瞬間,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狼是記仇的,也是護崽的。他偏了偏槍口,子彈擦著狼耳飛過,驚得狼群四散。
往回走時,他嚼著那塊紅薯乾,硬得硌牙,卻越嚼越甜。風穿過斷崖的聲音,竟有點像母親燉羊肉時的咕嘟聲。
路過黑風口時,他停了停。陽光正好,把雪地照得晃眼,能看見遠處營地的炊煙,像條軟乎乎的線,把天地連在一起。他從懷裡摸出那把黃銅望遠鏡,對著營地調焦——阿竹正在幫老兵包紮傷口,缺腿的老兵舉著炭筆,在她手心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鏡身的“守”字被體溫焐得發燙。林燁笑了笑,轉身往回走,沙粒在靴底沙沙作響,像在說:“走快點,該開飯了。”
他忽然想燉鍋羊肉,給阿竹,給老兵,給所有活著的人。湯要沸得冒泡泡,像無數個被守護著的、暖乎乎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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