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譯的內心對這類派係傾軋是本能地抗拒。記憶中那段歲月,早已被撕扯成一幅混亂不堪的畫卷。後來,各派係間無休止的爭鬥、傾軋、掣肘,將本該純粹的戰鬥,硬生生扭曲成一場自毀長城的血腥內耗。
這一夜,噩夢如冰冷的潮水,再次將林譯吞沒。無數張熟悉又令人窒息的臉孔在黑暗中翻滾、逼近。
昔日的師長、威嚴的軍長、城府深沉的唐基、黨務調查科那些深不可測的眼神……一張張曾教導他、塑造他的麵孔,此刻卻扭曲成令人心悸的圖景。
那些看似慈祥卻浸透了虛偽的笑容,再次浮現;那些冗長空洞、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那些語重心長、暗含規訓的“肺腑之言”,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進他的腦海。林譯頭疼欲裂,顱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無形的巨力生生撕裂!
就在意識瀕臨破碎的深淵之際,一道奇異的光影驟然降臨。光影之中,似乎有聲音穿透混沌,直接在他靈魂深處炸響:
“想起來了嗎?全想起來了嗎?所有人都靠不住,信不得!記住你最大的死穴——就是那些規矩!你不該相信那些規矩!官字兩張口,規矩在他們嘴裡,不過是翻雲覆雨的玩物!”
林譯如遭雷擊,猛地從那黏稠的夢魘中掙脫出來,冷汗浸透背脊。他躺在黑暗中,胸膛劇烈起伏,那幾句直指要害的警示,如同烙鐵般印在心頭,反複灼燒。
“規矩……規矩……”他失神地喃喃,舌尖品味的卻是父親那句古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忘了該死的規矩!你還在被那些枷鎖困著!”那神秘光影帶來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回蕩,帶著洞穿世事的冰冷和嘲諷:
“除非有一位偉人,能永遠恪守他所立的規矩!否則,在利益麵前,什麼規矩不能改?他們教你規矩,是為了讓你做個守規矩的棋子!想想那位!那位整日把“凝聚意誌、忠誠領袖”喊得震天響的人!你捫心自問,他忠誠嗎?!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你指望他嘴裡的“忠誠”有幾分可信?!好好想想!用你的心去想!”
林譯僵直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深陷在無邊的精神風暴之中。他如同著了魔般,反複咀嚼、拷問著兩個撕裂靈魂的詞:
“忠誠……什麼是忠誠?規矩……什麼是規矩?”若有旁人此刻窺見,定會驚駭萬分。他分明閉目沉睡,卻麵色潮紅,唇齒間不斷溢出這些破碎的囈語。
此刻的林譯仿佛靈魂正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拷問,在寂靜的深夜裡,進行著一場無聲卻驚心動魄的自我顛覆。
第二天清晨,陽光利刺入房間,林譯猛地從床上坐起。他茫然環顧,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夢魘,真實得仿佛指尖還殘留著光影的觸感。
是真實的嗎?還是焦慮過甚的幻象?可若說是假的……那多次降臨的光影,那實實在在獲得的物資……樁樁件件,豈能是空穴來風?
他機械地洗漱、更衣,腦子裡翻騰的儘是昨夜夢境與那振聾發聵的詰問。直到穿戴整齊,囫圇咽下早餐,警衛員急促的腳步聲才將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拽了出來。
“師座,羅司令來了!”警衛員話音未落,一個戴著金絲眼鏡、麵帶微笑的中年男子已徑直步入。
羅司令徑直走向餐桌,未語先笑:“林少將,大清早的不請自來,沒擾了你的清夢吧?”語氣輕鬆,似一位相熟的長者一般。
林譯條件反射般推開椅子,“唰”地起立敬禮,動作標準得如同教科書:“報告司令!林譯懈怠,未能及時出迎,請長官責罰!”聲音緊繃,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羅司令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走上前,伸手在林譯肩頭重重拍了兩下,那力道帶著讚許也帶著無形的壓力:
“嘖!這才剛吹起床號,你連早餐都用完了,何罪之有?放眼整個戰區,像你這樣把軍容風紀刻在骨子裡的規矩軍官,可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嘍!好!好一副軍校做派!來,坐下說話。”
他目光如探照燈般在林譯身上掃過,尤其在那雪白挺括的襯衫和一絲不苟的軍裝上停留片刻,甚至伸出手,帶著欣賞的意味,輕輕撫平了林譯胸前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微小褶皺。
林譯本還保持著標準的肅立姿態,準備聆聽訓示。“規矩人”這三個字,像燒紅的針,精準地刺入他昨夜被反複灼燒的神經。他麵上波瀾不驚,依言坐下,隻是背脊挺得更直了些,仿佛在對抗某種無形的重壓。
警衛員適時奉上兩杯熱茶。羅司令笑吟吟地掀開杯蓋,嫋嫋熱氣中,他湊近嗅了嗅,眼中精光一閃:“滇南大葉種?好茶啊,小林!識貨!這茶名聲不顯山不露水,內裡卻是頂好的東西。”
他抬眼,目光透過鏡片,意味深長地落在林譯臉上,那笑容裡探究的意味陡然加深:“不錯,真不錯……不愧是上頭都看重的人物。你可知我這一大早,是為何事而來?”
“卑職愚鈍,不明長官深意,懇請訓示。”林譯的心弦早已繃緊,麵上維持著恭敬,隻想儘快探明這位不速之客的真正來意。
“嗬嗬嗬……”羅司令發出一串低沉的笑聲,帶著讚許的目光看著他,“仗打得漂亮!上頭要給你記頭功!這才多久?一年之內連升三級!了不得,真是了不得!”他刻意頓了頓,細細掃過林譯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緊接著,他拋出了更大的誘餌:“明天的表彰大會,你要升任師長了!”他觀察著林譯的反應,不待對方消化,又迅速加上重磅砝碼:“彆急著謝,還有更好的在後頭!陳長官你們軍官訓練團的老長官,他對你可是青眼有加啊!這次力排眾議,硬是把你的名字,塞進了這份選拔名單!”
話音未落,羅司令已從內袋裡抽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口火漆封緘。他將信封輕輕推過桌麵,停在林譯麵前,指尖在信封上點了點:
“看看吧。國軍上上下下,這麼多軍官裡,就篩出兩個名額。你,林譯,是其中之一!掛著師長的銜,領的可是軍長的配置!裡頭的玄機,你看過自然就懂了。”
他身體後靠,恢複了幾分威嚴,慢條斯理地補上關鍵一句:“年輕人,升得太快,未必是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陳長官這是在護著你!這信看過立刻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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